第1章 李亚子

白日里尘暴席卷过的天空慢慢衬上夜色,密密麻麻的黑里泛出一丝腥红,像是浓稠的陈血。

雨,下得俞发大了 。

佛堂前跪着的女人突然一趔趄,掌心捻着的佛珠四散开来。

一旁侍立着的丫头也被惊了一跳,忙不迭前扶起那女人,声音被女人骤变的脸色骇得抖了起来:“娘娘!您没事吧!”

女人的脸色伴着骤急的雨声越发苍白,那丫头侧耳去听,正巧轰隆一声炸雷,雨里似乎夹上了雹子,清脆地一同砸了下来。

胳膊忽地一痛,女人哆嗦着嘴唇,素净的指甲陷进了丫头的皮肉:“陛下?陛下…陛下在哪?方丈那?还是祀堂?在哪?”

女人的力气大的可怕,丫头踉跄了一下,正要开口呼唤门口等待的姐妹,一阵劲风带的佛堂门突然猛地晃了晃,丫头感到身边的女人身子又抖了起来,手却极快地捂上丫头的嘴巴,目光也镇定地四处梭巡了起来…

屋外狂风骤雨,宝光寺的厢房中有一间燃着温暖的灯。

“吱呀”

屋中立着的木柜门开了一扇。

两个小孩探头探脑地钻了出来,“亚子少爷!”脸圆圆眉心中央长了一粒小小带黑痣的小孩努力压低声音急急地唤:“你娘若晓得你又偷偷来找我,你要挨说的!”

不等前头的小公子应声,圆脸小孩拍了拍自己沾土的布衣,低声嘟囔:“你还要我次次爬狗洞!”

前头里的小公子蹙起眉头,扁起嘴巴丢开小孩的手:“你怎可这样说,你也要学他们那样迂腐的性子吗,连我交朋友也没得自由,元生,你不心疼心疼我。”

小孩看看小公子扁起的嘴巴,做错事一样低着头,“可你是少爷,怎么能老和我一个弃子玩…虽说我们是朋友…”

眼见着小公子的嘴巴要挂起油壶,小孩忙拉起他的手:“是我错了,可我下次能不能不再爬狗洞了,新换的衣袜沾了土灰,庙里的师兄见了是要说我的…”

小公子仗义地拍拍自己身上绣着暗纹的丝袍:“那你就穿我的去,粘了土灰的衣袜留下来,我叫我父…父亲多给方丈赏些银两就是!”

两个小孩手拉手跑到屏风后面,小公子探手拨了拨浴桶里的水,水温堪堪温热,他把圆脸小孩拉了进来:“元生!你先洗罢!”

被叫做元生的小孩又用小手捂着嘴巴惊呼:“亚子少爷!…”看到小公子又竖起了眉毛,这才亦步亦趋地走了进去。

布衣被小心的叠好摆在屏风脚下,小公子眼珠狡黠地一转,偷偷把衣服扯了出来,然后躲在通了狗洞的木柜里,小手捂住嘴巴笑着探看外面的小伙伴。

“亚子少爷?你又戏耍我!”元生气呼呼地从屏风后跑了出来,身上却不是光溜溜的,身上围了件小公子脏了的丝袍,上面绣着的四爪蛟身上沾了不少泥灰,也就慌不择路的元生能不嫌弃地穿上。

“亚子少爷…?少爷?少爷?”眼见元生急的团团转,包子脸皱起,小公子这才抱好衣服,准备要爬出去。

“吱呀”

不是柜门。

大门突然被人狠狠地踢开,泥腥味混着浓浓的血气扑满了整个小厢房。

来者身着一身黑衣,面纱遮住了大半张脸,只留下一双凶恶的眼睛狠狠瞪着被吓坐在地的元生。

血凝在黑衣人手中的剑尖,染红了元生身上的四爪龙眼。扑哧一声入肉声,元生嘴唇蠕动着,似乎想说什么,口中却徒劳地涌出了更多鲜血。

那黑衣人用力将剑锋在元生小小的胸腔里转了一圈,元生的眼睛瞪得大大的,脸颊痛苦地扭曲着。

心腑绞烂,黑衣人这才踉跄地半跪了下来,雨声俞大,一队身着黑甲的卫兵立在了门外,领头的急急上前把那黑衣人搀了起来:“主公!您还好吗!”

黑衣人放开了捂在胸前的手,掌心被血淹的鲜红,“倒是小瞧了那个贱女人,将死还能反咬我一口。”他恨恨地拎起地上元生小小的尸体又摔回去。

“这江山,如今还不是归我了!”

长剑刺入四爪龙的心口,又拉扯着丝丝缕缕的血肉出来绞烂了整个龙身。

那领头的黑甲卫搀着黑衣人走了出去,一声厉喝“撤!保护主公!”

雨声渐歇,血腥味愈加浓重,木柜里的男孩终于开始猛地颤抖了起来,眼泪因为恐惧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花了脸上的那条属于元生的血线,他从木柜中跌了出来,和地上的尸体面对了面,小公子费力地想要将地上小小的尸体拖起来,又猛的想到了什么,将那双已失去光彩的眼睛合上后,猛地冲进雨中。

佛堂中一团血肉模糊的东西轻轻蠕动着,细细看来,竟是一个失了半边肩膀和双腿的女人,女人夫君的头颅在她不远处睁着不甘的双眼,细碎声响传来,女人艰难地扭头,小公子双腿再也无法支撑地跪倒在地,目眦欲裂地看着地上的母亲还有不远处父亲的头颅,女人嘴唇一张一合,小公子手脚并用地爬到近前,才听到那血肉狰狞的女人在说什么。

“复…仇!复仇!复仇!!!”

一口混着碎肉的淤血带着女人最后的生息尽数洒在了小公子脸上,她终于不甘地倒了下去。

雨停了。

……

后唐孝宗执政时,与帝后痴迷佛法,荒废朝政,不兴子嗣,其子亦常隐寺门,少加管教,十四年,后北唐孝宗携皇后及其唯一子嗣太子李亚子私服前往宝光寺祈福小住,同行一支三十二皇龙卫,子时寺庙突降天火,惩怠帝,一朝换代,朝中仅余皇室血脉独王称帝,继任大统,改国号奉天。

张峫,后北唐皇后旧部,后改名张桓,在奉天军中任少府监,京城雪连着下了七天,说呵气成冰都不夸张的程度,张桓搓着手从院中出来,被冻得踩了跺脚,掩好院门一抬眼,街对面坐着个流浪娃娃,张桓捎打量了一眼,就挪不开目光了。

数九寒冬,男孩只穿着一件中衣样式的脏衣服,脸冻得斑驳填红,十个手指头红肿成了小萝卜,这都没什么,看着就是个正常的流浪儿,张桓四周看了看,这间院子在京郊,寻梅巷尾后通燕栖山 ,这会人来人往,张桓捻了捻指头,转身回屋里盛了碗热水,放在那小流浪面前,男孩还是没抬头,张桓看看日头,也没再看这男孩,唤了马车去军营。

夜深了,小院墙头上悄悄地搭上了条麻绳,张桓等在底下,约莫到了时间,一个脑袋探了出来,张桓扑嗵一声跪倒,热泪已然流了满面,“你还没死,亚子殿下…”

李亚子默默站在前头,手中紧攥着缠龙佩,膝上连着小腿一大片烂了的伤口,张桓逮着他小腿看:“这是怎么了?”

李亚子张了张口,泪水先一步落了下来:“我…拉不动母后的身体…会被,会被拖坏,我爬到下面…挪…”热泪流过脸上冻开的细小的伤痕,刺得俞发疼“然后…元生,父皇,那些人回来了…放了大火,我进不去…只有母后…”

李亚子的话语无伦次,却能窥得这个才十一岁的孩子是经历了什么,张桓搂紧这个可怜的前朝太子,叹息:“天不公!罢了,殿下,既是找到了我,我会将你养育成人!为我天亨后唐保全遗脉…”

张桓将他带到房里,找了伤药给李亚子 ,轻轻抚了抚男孩的发顶,“日后,你就更名换面,在我家先好生将养!你…日后就叫做…你的名姓,你自己思量吧,孩子,我为你打水来擦擦,你记得上药。”

李亚子渐渐止住哽咽,扭头看向窗外,大雪蒙盖了窗的一切视野,尽是一片扎眼的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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