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故人

白梅客看了一眼侍卫领班,那人会意,忙率人将周围看热闹的百姓驱散开来。

趁此白梅客转向罗浮,彼时她已回过神来,只是神色还有些怔松,见白梅客看过来也不拖拉,干脆道,

“那女人是我姐姐。”

什么?

白梅客讶然,罗浮当年被买进来时与她一般年岁,只说是家里太穷过不下去了将女儿卖出去,不想她前头竟还有个姐姐?

白梅客很快冷静下来,也不问罗浮是怎么认出来的人了,直接道:“需要我救她吗?”

罗浮不言,白梅客也不催她,按着她肩膀坐回位上,自取了纱帽戴在头上,忍住肩膀处的疼,端着仪态下了车。

周遭看客已被驱散,那两人也被侍卫分开,只是不好碰那女子,便由着她软在地上。

率先看向那名女子,她已安静下来,缩成一团,时不时抬眼觑来。

白梅客看她虽模样潦倒,但眼神尚清明,可知并不痴傻,心中微微松了口气,转向那个男子:“你是这女子什么人?”

那男子看她车舆便已大约猜到身份,忙跪地回话,

“回夫人,这女子是我们牙行新买来的货,还没学好规矩不服管,惊着夫人的驾实在该死。”

白梅客:“哪个牙行?”

那男子原本伏在地上,闻言缓缓直起身子,不知是不是背后人给他的底气,语调也比先前昂扬几分:“我们东家是陆家。”

京中牙行就那么几家,白梅客稍稍思索了一番,很快对上名号——荣国公陆家。

秦家与陆家虽同因开国立下汗马功劳获封爵位,但如今风光却大不相同。

秦家后继无人,除了近些年崭露头角的秦鹤邻已许久未在官场上有所作为。

而陆家却深受皇帝信赖,家中几个男子皆已入仕,个个身居高位。

这全都赖于当今陛下少时伴读的那位陆家公子,二人一同长大的情谊已然非同一般,更不用提这位公子还为陛下挡刀而死。

逝者已逝,若说在这之前没人知道皇帝的愧疚有多重的分量,在这之后看陆家便可窥得一二。

其妻赐一等诰命,其同胞妹妹封平成郡主,其女封荣安县主,旁的陆家子孙为官一片坦途,比之皇亲国戚也无有不及的。

而眼下这个牙行,正是那平成郡主的女儿周尚锦主事。

但这不是重点,重点在于,她小时候和这个周尚锦极为不对付。

不是小孩子之间闹脾气的不对付,是彼此厌恶到恨不得啖其生肉。

但最初究竟是什么因缘故而起她却也记不起来了,只记得两人打的最后一架,她在周尚锦胳膊上咬了血淋淋的一块牙印,周尚锦拿砖在她头上开了道口。

那场架闹得不小,两家再没敢让她们两人见面。

白梅客不由抚了抚那道被发丝掩盖住的伤疤,距今莫约也有十年没见周尚锦了,不知再见面还能不能认出彼此来。

恰此时马车内传来一声轻咳,白梅客从思绪中抽离出来,看向那边正小心翼翼偷瞄她的女子。

“会做饭吗?”她柔声问道。

那女子反应有些迟缓,直到旁边侍卫推了推她才急忙伏地回话:“会的,会的。”

白梅客满意地笑笑,扭头对那名男子道:“她很好,我买了。”

左右也是要钱,她给了,这件事应当也就到头了。

本以为就这样结束了,那男子面上却露出难色,显然是不愿意的。

这倒有些稀奇了,一个刚买回来的农户之女,规矩都没教好,有人接手不是很好吗,为何不愿?

不欲在周尚锦这里惹事,白梅客想了想,温和道:“不必担心,人带回去我们自己调教,就算教不好也不会没了你家的名声的。”

话落,那男子面上的为难并未消退,反而更厉害了些许。

白梅客眸光闪了闪,莫不是要这女子还有旁的用处?

即便如此,说一句这女子已经有下家了也不是不行,这般支支吾吾的是做什么?

难道是什么见不得人的用处吗?

这背后是否有周尚锦的手笔白梅客说不准,但不论如何,她都是要将这女子带走的。

马车里又响起一连串咳嗽声,一声比一声响,白梅客抽了抽嘴角,歇了与那男子纠缠的打算,直接道:

“这女子的名籍和身契就辛苦你到秦国府来送一趟,酬劳届时会给你。”

白梅客没有给他说话的机会,与他攀扯这么久已经很不合适了,她怕那女子不愿随她去,特意看向侍卫领班,示意他将人带上。

只是不待侍卫领班动作,那女子便匆忙爬起身,利索地跟在了马车旁。

白梅客还有话要问罗浮,便让她暂时坐在前室,自己拨帘迈入车舆内。

罗浮正倚坐在角落,垂着头不知在想什么,白梅客坐到她身边:“你怎么打算?”

罗浮盯着膝前一小片地板,缓缓道:“我也不知道,我都不知道我为什么要救她。”

“其实我和她关系不怎么样,小时候家里孩子多,好吃好喝的都紧着弟弟了,僧多粥少,我们两个常为一点点吃食打架。”

罗浮伸手比划了下:“就这么大,还没我一半手掌大小的馒头,就足够我俩拔刀相向了,说句该死的话,当年她被卖掉时,我的第一反应是……高兴。”

白梅客看向她的手:“你被折断的那根小指就是因为这个缘故吗?”

罗浮垂眸,晃了晃右手形状奇怪的小指:“嗯,那次我俩都饿了挺久,不过我也没忍着,把滚沸的热水泼到她胳膊上了。”

“要不是那道烧伤的疤,我今日还不一定能认出她来。”

罗浮很少提她过去的事,白梅客忍不住问:“然后呢?”

“然后?”罗浮皱眉苦恼地回忆了片刻,“爹娘回来了,看我两这幅样子又把我打了一顿。”

“只打了你?”

“只打了我。”罗浮笑了笑,“毕竟水还要挑,烧水的柴火也得重新捡。”

“那块馒头呢?”

“给我弟弟了。”

白梅客便不知该说什么了,好半晌才重新道:“她叫什么?”

“刘萍。”

罗浮原姓刘,后来被卖了才改的姓。

浮与萍,都是无根之物。

见她久久不言,罗浮倒是先笑了开来:“您可别可怜我,要真想做点什么,就让我回去管教她吧。”

白梅客不太信:“你是她妹妹,她会听你的话?”

罗浮姿态放松了些,目光落向帘外那道瘦削的影子,勾唇道:“她不一定能认出我。”

十多年前见过的人,怎么还会一直记得样貌呢?

又不是多重要的人。

无论如何,白梅客今天是带了一个人回府的,哪怕庆安对刘萍并不满意,却也还是笑着将人带下去安顿清洗好了。

换上新衣带过来后,白梅客细细地端详了刘萍的样貌。

和罗浮一点都不像。

一如罗浮所说,刘萍根本不记得她。

她甚至恭恭敬敬叫罗浮“姑娘”。

那一瞬罗浮面上的表情很奇怪,像是得意,又有些不痛快。

白梅客细细问了刘萍这几年的经历,她前些年一直在旁县一家乡绅家里做厨娘,那家乡绅今年要回祖宅了,便将多余的仆役卖了出去。

做贴身暂时不行,白梅客便将她安排去厨房做活。

正好今夜秦鹤邻回来用膳,她可以趁此“一雪前耻”。

“满意了?”看着刘萍远去的背影,白梅客单手支着下巴,笑吟吟对罗浮道。

罗浮闻言,道谢的话生生卡在嘴边,轻哼一声:“这可是您自己要带她回来的。”

白梅客翻了个白眼,也不和她斗嘴:“我总觉着刘萍这事没那么简单。”

她将关于周尚锦的那些猜测悉数告知,神色已变得严肃:“你若得了空,便去刘萍那里探探口风,看能不能问出来牙行原本是让她去做什么。”

罗浮应是,提裙离去,只是她离开还没多久,庆安便从门外而来,带着份名帖。

“平成郡主之女周尚锦夫人下了帖子,明日会到府上来拜访。”

周尚锦……夫人?

白梅客这才想起周尚锦已经嫁了人,夫婿正是夏家大房的三公子。

可不论陆家还是夏家都和秦家没什么往来,白梅客毫不怀疑对方是为了刘萍才来此。

一个刘萍何至于此?

她接过拜贴,细细看过一遍后冷静了下来。

首先要看刘萍对此事知晓多少,会不会将事情坦白,再者,这件事或许可以和秦鹤邻说说。

白梅客设想的很好,可到了晚膳时,看到满桌一点油花都不沾的绿油油,才后知后觉——

她吩咐刘萍做了一桌秦鹤邻不喜的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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