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药方

弥月向后退开一步,小声的给老猫科普一下处廓先生,“是一位明代的书法家,叫陈元素。这人很有才气,擅书画。不过他的书法作品传世不多。”

老猫又问了一个很实在是问题,“值钱吧?”

弥月想了想,“如果是真品,自然值钱。我记得一六年港城春拍,有一副陈元素的纸本长卷,最后的成交价是两千多万。”

老猫敏锐地抓住了他话里的重点,“如果?你的意思是这不是……”

弥月一把捂住了他的狗嘴,“刚才谢老说什么,你没听见啊?”

什么真的假的,这样的话能在这种场合说吗?!

老猫一愣,笑了。

他的半张脸被弥月按着,露出来的两只眼睛笑得弯弯的,好像还挺开心的样子。

弥月松开手,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

乔先生和谢老一行人也注意到了后面两个小年轻的动作,乔先生微微皱眉,小声问谢老,“陈元素的草书转折圆浑,内含秀逸……从笔意上来看,倒是……”

谢老微微摆手,又对弥月说:“弥小友怎么看?”

弥月不大明白谢老为什么就盯上他了。不过他也是蹭着人家的便利才能进来,既然谢老都问到他头上了,也不好什么都不说。

弥月就把大毛放到地上,安抚地摸摸它的脑袋,“乖乖的不要乱碰,我看看东西就抱你。”

大毛其实不是那么胆小的猴子,也并不怕人。它总是围着弥月要抱抱,不过就是贪恋这个两脚兽身上的温度罢了。

弥月把它放下地,它就乖乖地拽着弥月的衣角跟了过去。摊子上那些东西它以前跟着那些盗墓贼的时候见得多了,它是不会乱碰的。

因为碰坏了会挨打。

老猫见它听话,忍不住伸手在它脑袋上轻轻摸了摸。大毛抬起头看看他,见是熟人,也就懒得躲开了。

老猫忍不住又笑了。他觉得弥月和他的宠物都特别有意思。

乔先生也不大明白谢老为什么要追问这个年轻人的看法,但他对谢老的意见还是很重视的。见弥月过来,就让开两步让他过来看看,“陈元素的书法虽然流传不多,不过大家也都知道他的字‘折不嫌方,转不厌圆’,率性洒脱……”

弥月点点头,他觉得听乔先生说话就知道他不是那种什么都不懂的外行。但他知道的,应该也都是书本上的那些东西。

弥月从包里摸出手套戴上,凑近些仔细打量这幅卷轴。

乔先生望向谢老,见他饶有兴趣的打量弥月,一副等着他发表意见的姿态,忍不住微微皱眉。

“怎么样?”谢老问他。

弥月摇摇头,“这个……我不太拿得准。”

这样的场合,拿不准的意思,就是不看好。谢老和乔先生自然都明白他的意思。不过乔先生觉得他一个小年轻,或许只是个半瓶水。但他见谢老似乎很重视他的看法,这就让他有些不解了。

“乔先生是书法爱好者,”谢老笑着说:“他就是听说了今晚会有这件东西才来的。”

摊主冲着乔先生熟了一根大拇指,“一看您就是有学问有眼光的人。我这件东西……”

弥月是抱着还人情的想法发表意见的,见乔先生颇为意动,便干脆把话说的清楚一些,“这件东西,我不看好。乔先生不妨再看看吧。”

摊主连忙将炮火对准了弥月,“你这位小兄弟可不能信口开河,我这一件宝贝真是陈大家的墨宝,你看这笔锋、这转折……我说小兄弟,你懂书法吗?”

乔先生就有些摇摆了,“谢老你看……”

谢老就冲着弥月点了点头,示意他把话说的清楚一些。

弥月见他们周围并没有别的客人,就算说了什么,也不至于影响摊主的生意,以至于招来摊主的记恨,便小声说了句,“我书法一般,不过这纸不对。它不是明代的东西,而是清代的。”

摊主也是一愣。之前他们纠结的都是笔迹的问题,谁也没想到这人会拿纸张来做切入点。

“这……这怎么不是明代的……”摊主反驳他,“你别瞎说啊。”

弥月没有理会摊主的态度,指尖在纸张上轻轻拂过,轻声说:“这是镜花笺,清代高丽国进贡的高丽纸。”

摊主忙说:“这也不能当做依据啊,明代就没有高丽纸了吗?”

弥月点点头,“我们国家从晋代开始就从邻国接受贡纸了。宋元明清时期都有高丽纸,北宋《负暄野录》里也有记载,说高丽纸以棉、茧造成,色白如绫,坚韧如帛……此中国所无。也就是说,这张纸的成分、制作方法都与我们国家的纸张有所不同。”

弥月知道这些人当中,就只有一个谢老是行家,他说这些话的时候重点也是看他的反应。见谢老含笑点头,便继续说道:“但同样的东西,不同年代会有不同年代的特色。仿制得再仔细,与真品也是有差距的。”

他示意乔先生留意纸张的花纹,“明代的高丽纸与清代的高丽纸也是有区别的……如果我没有看错,这应该是乾隆时期的高丽纸。”

乔先生是看不出纸张的区别的,但他见谢老含笑颌首,就知道他是认可这小年轻的说法的。

乔先生就有些沮丧,喃喃念叨一句,“可惜了。”

乔樱见他爸爸一脸失落的表情,忍不住就多嘴问了一句,“清代的纸?这件东西是清代的吗?”

谢老摇摇头,“墨迹太新。”

弥月见乔樱还是一脸迷惑的表情,便在旁边提醒她说:“有不少书法爱好者都喜欢收集清代的书画纸。这个在市面上并不是很难找的。”

乔樱也有些失望,不过仍然很有礼貌的向他道谢。

摊主见这笔生意做不成,也并不生气,让他们随意看看,转而去招呼新来的客人。

这个摊子主要就是卖字画,两张书桌大小的摊子上铺一张灰色的书画毡,略有些凌乱地堆着不少的书画摹本,有装裱好的卷轴,也有一些叠放在一起的残稿。靠近边缘的地方,还堆着一摞旧书。

弥月在旧书堆里翻了翻,从里面挑出了两本。

老猫一直留意他的动作,见他要问价,就凑过来翻了翻,“药方?”

这两本都是手写稿,字迹也算清楚,一页一页记得都是药方。老猫看不懂这药方到底值不值钱,不过这两本旧书最外层都是牛皮纸,边角虽有些破损,但看上去并不像是很有年头的样子。

摊主见他询价,连忙凑过来做进一步的介绍,“这可都是人家的传家宝……”

弥月有些戏谑地抖了抖书皮。

摊主有些尴尬的咳嗽一声,“书皮不能说明啥……你看这里头这纸也是有年头的对吧……两本给两千怎么样?”

“不怎么样,”弥月掀开封面给他看,“也没个款识,年头也不长……五百块钱吧。”

摊主连连摇头,最后一番讨价还价,一千二成交。

弥月掏出手机给摊主付了账,

走开一段之后,弥月将手稿一人一本递给了老猫和乔樱,“这种小东西,乔先生大概是看不上的,你们二位留着玩吧。”

老猫知道他这是还人情来了,也不矫情,伸手接了过来。乔樱跟弥月不熟,见老猫接了,她也跟着接过来,随口问道:“这是什么?”

弥月示意她翻到最后,看一角的小印,“槐云道人,这是康熙年间的名医薛生白的号。这里还有一瓢斋的字样,用笔飘逸端庄,纵横有度,应该是薛生白的手稿。至于这一本……”

弥月指了指老猫手里的那一本,“这一本前后字迹略有差异,但看笔迹,又有相似之处,我怀疑这本药方是薛生白的学生或者儿孙收集起来的,前面这部分收录的是薛生白自己撰写的药方,后面这部分,很可能是成书人模仿薛先生的笔迹抄录补全的。”

正说着,就见谢老走了过来,将这两本手稿接过去翻看起来。片刻后,他将乔樱的那本递还给她,手中拿着老猫的那本,前前后后地打量。

老猫见他神情慎重,忍不住问他,“有问题?”

谢老摇摇头,“问题没有,只是觉得你这一本更有意思一些。你们看,这人把薛生白的药方放在前面,后面自己补全的药方也尽量保持与薛生白的笔迹一致,显然对薛生白抱有一种非常尊敬的态度。”

他翻了翻前面,有些遗憾的说:“残稿,没有序言批注,不过要我来猜,这个成书的人有可能是薛生白的孙子薛寿鱼。”

“薛生白生前很喜欢把他带在身边,算是薛生白比较宠爱的一个晚辈,经常帮着薛生白做一些整理的工作,差不多就是个高级助理吧。薛生白过世之后,也是他出面请袁枚给他的祖父写一篇传记。不过,因为他在信中没有提及祖父在医道上的成就,被袁枚写文章大骂了一顿,就这么灰头土脸的出了名。”

他说的有趣,几个年轻人都听的笑了。

谢老也笑,“袁枚是薛生白的忘年交,他是非常推崇薛生白在医学上的成就的。但薛生白对当时医界的一些现象非常看不惯,不愿意标榜自己是医者。他也是这样叮嘱自己的儿孙的。薛寿鱼是个听话的孩子,自然不会违背家里长辈的意思。误会就这么造成了。”

谢老把手里的书稿递给老猫,笑着说:“当然这只是我自己的猜测。不过,文玩的乐趣也正在于此。每个人都可以根据存留的东西对曾经的历史进行推演。说不定我的猜想就是真的呢。都好好收着吧,这东西不错。”

谢老都说不错,乔樱也对这件谢礼重视了起来,再次向弥月道谢。

一旁的乔先生也觉得弥月这个孩子做事周到,对他生出了几分欣赏之意。他也看出了谢老对他的态度里有些不同,打算另外找个时间问问这孩子的底细。

有能耐的人,总是会多赢得一些别人的关注。

老猫捧着书稿,觉得自己有点儿占人便宜的感觉,有些隐秘的欣喜,又略略有些心虚。

他拿胳膊肘碰碰弥月,“你自己不留着吗?都说要请我吃饭了,送礼就……”

弥月摇摇头说:“两码事。”

书稿是对蹭别人的门路进来鬼市的谢礼。而请吃饭,弥月觉得更多的是对老猫陪同他在这个陌生的城市里来回奔跑表示感谢。

“再说比起收藏,我还是更珍爱修补的工作。”弥月安抚的对他说:“我说真的,我能理解很多人对于收藏的兴趣。但对我来说,花那么多时间、精力和金钱把古物搬回自己家里是毫无意义的。我难道还能比它活得长吗?”

老猫,“……”

这问题还真不好回答。

“我的工作是把很多不见天日的东西找出来,慎之又慎地将它修补好,让所有的人见到它所展现出来的、属于它自己的时代所特有的技术和文化特点,对我来说,这才是这个世界上最有意义的一件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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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药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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坏心眼
连载中牛角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