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溪孑从中听到了暗藏的故事,眼睛泛着光,“大爷,您这烟怎么戒的?”
“过年了不回去,你老伴不想着您?”
“老伴?”大爷笑笑,转身朝远处指了指,“我的老伴啊,在那,一直陪着我呢。”
大爷的手往旁挪了半分,“我儿子也在那。”回头看着棠溪孑,说:“这就是我的家。”
棠溪孑抬眼看了看一脸慈蔼的大爷,沉默了片刻,又晃了晃手里的烟盒。
大爷终是没克制住,“来根。”
棠溪孑把打火机递给他,大爷双手颤抖着,烟点了半天才点燃,抽第一口时已生疏,被烟呛了口。
虽生疏,但能抽出这是好烟,“这都多少年了,没想到有生之年我还能有机会抽这等好烟。”
棠溪孑把烟盒递给大爷,“还剩下大半盒,您要是不介意,全给您了。”
大爷没要,棠溪孑又指了指远处的温念,“他不让我抽,要是被他发现了我偷偷抽,少不了一顿责骂。”
大爷为了这不必要的责骂,这才收了,而后一边抽着烟一边娓娓道来,“我那老伴在世时,也是个老烟民。”
棠溪孑抽烟的动作顿了顿,大爷笑,“想不到吧,她抽得可比我凶多了,我都抽不过她。”
“有时候我也会忍不住说道她几句,她总会反驳我,让我先把烟戒了。我也说不过她,随她去了。”
棠溪孑盯着温念□□的后背入了神,一小时了,一动不动,“后来呢?”
“后来她生病了,医生不让抽了,自那以后我就陪着她一起开始戒烟。”
“只是这烟没戒成,她比我先走了一步。你说她要是早听我的把烟戒了,也不用走这么急。这老太婆,活着的时候就喜欢急急燥燥的,说她两句还不爱听,就她那脾气,也就我能忍,搁别人,那三天两头得打架。”说着,大爷又猛抽了一口,咳嗽声陆陆续续扬起。
棠溪孑捏灭了手里的烟,嘘声道,“大爷,您小声点。”
“要被发现了。”
“姑娘,你真当我年纪大了看不出来啊?”
棠溪孑:“……”
大爷一根烟抽尽,说:“那小伙子应该舍不得凶你吧。”
棠溪孑像是完美的演技被戳穿似的,怯怯问,“你看出来了?”
“这小伙子每年都来,一跪就是大半天,我都熟了。”
“每年?”
“每年,不跪麻了不走。”
棠溪孑眸中漾起一丝波澜,转移话题,说:“大爷,您一定很爱您老伴吧?”
大爷脸上浮起一抹笑,像个小孩般,灿烂如蜜。
笑容是有感染力的,棠溪孑嘴角也不受控地跟着大爷上弯。
笑着笑着,道不尽的孤独充斥其中,如蜜般的笑渐渐变得苦涩。
棠溪孑的目光落在大爷脸上许久,难言之言显露于表。
大爷像是知道她想问什么,说:“我老伴病危那日,他在外头打工,在赶回来的路上不幸出了车祸,两人同一天走的,挺好,有儿子照应着,我也能放心。”大爷苦笑着点了个头,又重复了一遍,“挺好。”
“对不起,勾起了您的伤心事。”棠溪孑表示歉意道。
大爷长叹了一口气,又点燃了一根烟,“都过去了,这些年我也想开了。”
“人,生来孤独,生时一人,死时一人,只不过七情六欲让我们产生了连结,想开了便是放下,想不开便成了执念。想开了乐呵呵地笑着活每天,想不开,痛苦了结一生。”
棠溪孑眼眶泛起酸涩,强忍了回去,开玩笑道,“您想得真开。”
大爷望着墓园说:“我啊,在这墓园看遍了人世百态,再看不开也说不过去了。”
棠溪孑略表怀疑地看向刚才大爷所指的位置,“那大爷您觉得生的底色是喜还是悲?”
大爷愣一愣,反问棠溪孑,“姑娘你觉得的呢?”
棠溪孑想了一会儿,“悲。”
“生是悲,活是喜,人从出生那刻唯一的任务便是活,在悲剧中不断发现快乐,那便成了生活,寻不到快乐便产生了亡。”
大爷不断地回味着这段话,看起来像是被她说懵了。
棠溪孑不再打扰大爷思考,起身朝着停在门口的车走去,从车里拿出口喷,去了嘴里的烟味,顺便又补了香水。
这期间温念依旧保持着笔直的跪姿,纹丝不动。
“跪够了吗?”棠溪孑走到温念身旁,看着墓碑上的字问。
温念抬眸,双眼湿红,疲惫的嗓音浸着一点哑,眉心聚拢,“抽烟了?”
棠溪孑低头嗅了嗅衣肩。
她就知道瞒不过他。
“大爷抽的,不小心沾到了。”棠溪孑面部红心不跳道。
“好。”温念淡淡地应了声。
“温念,我累了。”
一声累了,唤起了跪地的温念。
长时间的跪地,温念的双膝已麻木地站不稳,棠溪孑抬手扶住,盯着墓碑喃喃道,“温念,谢谢你陪了我这么久。”
她是人,她有七情六欲,但她生于程家,她不能有七情六欲,过多的感情参与只会害了她,害了程氏。
而在她的成长道路上,孤独是必然。
温娣没出现时,她像个被保护好的空瓶,漫无目的漂流在无尽的大海之中。温娣出现后,空瓶渐渐被浇灌,水源渗入空瓶的同时也拥有了引导方向的牵引线。
她还没来得及享受这份喜悦时,温娣消失了。
随着温娣的消失,棠溪孑开始陷入了迷茫,没了牵引,找不到方向。
强烈的失控感让她心慌,不知所措。
彼时温念的出现又成了她手里的唯一救命稻草,把他伪装成那根牵引线,一抓就是十一年。
抓了十一年的线早就融入掌心,与血肉合一,要想放,必然是连着血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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