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清晨的阳光带着雨后的清透,斜斜地穿过梧桐叶隙,在柏油路上织出金色的网。许黎念抱着洗得干干净净的深灰色雨伞走进教室时,沈淮序已经坐在座位上了。
他正低头翻着一本厚厚的历史图鉴,晨光在他挺直的鼻梁上投下浅浅的阴影,校服领口系得整整齐齐,露出一小片白皙的脖颈。
许黎念的心跳莫名漏了一拍,脚步放轻了些。她把伞轻轻靠在桌腿旁,伞面上还别着朵用彩纸折的小玫瑰——那是她昨晚对着教程折了半小时的成果,总觉得光秃秃的伞柄太单调。
“早啊黎黎!”秦锶橙从后排探出头,嘴里还叼着半片面包,“快看我新买的发卡,是不是和沈同学的银杏书签很配?”她晃了晃头上的银杏叶发卡,金属叶片在阳光下闪着光。
许黎念刚要说话,就见沈淮序从图鉴里抬起头,目光掠过她桌旁的伞,落在那朵彩纸玫瑰上,嘴角几不可察地弯了弯:“早。”
“早、早上好呀。”许黎念的耳尖瞬间热了,慌忙坐下翻开课本,指尖却在“烽火戏诸侯”的插画上顿住——她忽然想起上周地理课,他说她解的物理题更简洁时,指尖敲在草稿纸上的力度。
早读课的铃声响起时,许黎念发现自己的历史课本和沈淮序的版本居然一模一样。都是去年修订的精装版,封面上烫金的“中国通史”四个字在阳光下泛着同样的光泽。
她偷偷用尺子量了量书脊的厚度,连磨损的弧度都惊人地相似,像是从同一个书架上取下的孪生兄弟。
“喂,”沈淮序忽然用胳膊肘轻轻碰了碰她的课桌,“昨天的历史笔记借我看看?我漏了后半节课。”许黎念的手指在笔记本边缘蜷缩了一下。
那本浅蓝色封皮的笔记本里,夹着她画了一半的小王子插画,还有几页写满了“沈淮序”的名字,只是被她用便利贴小心地盖住了。她犹豫着要不要抽掉那几页,却听见他又说:“老师讲的安史之乱那块,我有点没理清。”
“哦、好。”她慌忙把笔记本递过去,手指不小心擦过他的手背。他的皮肤很凉,像刚从冰箱里拿出来的汽水罐,许黎念的心跳骤然加速,低头假装整理笔袋时,听见自己的耳尖在发烫。
沈淮序翻笔记的动作很轻,纸张摩擦的沙沙声混着窗外的鸟鸣,像一首温柔的催眠曲。
许黎念用眼角的余光偷偷看他,见他在安史之乱的章节旁画了个小小的地图,笔尖停顿的地方,正好是她用红笔标注的“马嵬坡之变”。
“这里画得很清楚。”他指着那张简易地图说,指尖在纸上停留的时间比别处长了些。许黎念的脸颊又开始发烫,想起这是她昨晚熬夜查了三本地图册才画出来的,原来他注意到了。
下课铃响起时,秦锶橙像阵风似的卷过来,手里挥舞着两张漫展门票:“搞定!我托表哥弄到了VIP票,能提前半小时进场!”
她把其中一张塞给许黎念,眼睛亮晶晶地瞟向沈淮序,“沈同学要不要一起?VIP区有隐藏款盲盒发售哦。”
沈淮序正把历史笔记还给许黎念,闻言抬了抬眉:“你们的票是几点的?”
“周六上午九点!”秦锶橙抢答,“谢祈年也去,他说要给我们当摄影师。”
许黎念的手指捏着门票边缘,纸质的温热透过指尖传来。她想起雨夜里他说“我也会去”时的侧脸,心跳像被风吹动的风铃,叮叮当当地乱响。
“刚好,我的票也是九点。”沈淮序的嘴角噙着笑意,目光落在许黎念手里的门票上,“到时候见。”
许黎念低着头“嗯”了一声,把门票小心翼翼地夹进《小王子》里,书脊上的金色星球仿佛也在跟着发亮。她忽然觉得,穿着同样蓝白校服的他们,好像真的离得很近,近到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
第二节是历史课,老师在讲台上讲“唐宋变革论”,许黎念的心思却飘到了窗外。操场上,穿着同款校服的学生们在晨跑,蓝色的身影像流动的河流。
她想起沈淮序的校服袖口总是卷到小臂,露出一截白皙的手腕;想起自己的校服裙摆比别人短了两厘米,是妈妈特意找人修改的;想起他们站在同一个屋檐下,呼吸着同样的空气,穿着同样的衣服,这些细微的共同点让她心里泛起甜甜的涟漪,又带着点酸涩的怅惘。
“许黎念,”历史老师突然点名,“你来说说宋代商品经济发展的表现。”
许黎念猛地站起来,脑子里一片空白。沈淮序的声音突然从旁边传来,压得很低:“交子、市坊界限打破。”他的课本轻轻往她这边推了推,书页上用荧光笔标出了重点。
“宋代出现了世界上最早的纸币交子,”许黎念定了定神,顺着他的提示往下说“而且打破了市坊界限,出现了夜市和早市……”
坐下时,她的后背已经沁出些薄汗,偷偷往沈淮序那边看,见他正低头转着笔,阳光落在他浓密的睫毛上,像撒了把碎金。
许黎念的心里突然涌起一股莫名的勇气,从笔袋里拿出颗柠檬糖,轻轻放在他的桌角。沈淮序的目光顿了顿,拿起糖纸拆开时,柠檬的清香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他朝她眨了眨眼,嘴角扬起浅浅的弧度,像个得到糖果的孩子。许黎念的心跳漏了一拍,慌忙低下头,指尖在课本上画出小小的太阳,心里却比吃了糖还要甜。
八
课间休息时,秦锶橙拉着许黎念去超市抢冰镇可乐,路过操场时,看见沈淮序和谢祈年正在打篮球。
沈淮序穿着湿透的校服,额前的碎发贴在脸上,汗水顺着脖颈滑进衣领,勾勒出清晰的锁骨线条。他投篮的姿势很好看,跃起时校服下摆扬起,露出一小截腰腹。
“哇,沈同学打球好帅!”秦锶橙举着可乐瓶当望远镜,“你看谢祈年被虐得好惨,哈哈哈!”
许黎念的目光追随着那个跳跃的蓝色身影,心脏像被篮球撞击地面似的,砰砰直跳。阳光把沈淮序的影子拉得很长,和周围穿着同款校服的少年们交叠在一起,分不清哪一个是他。
可许黎念就是能一眼找到他,像小王子能在无数星星中,一眼认出属于自己的那一颗。
“黎黎你看,沈淮序在看我们!”秦锶橙突然拽她的胳膊。许黎念慌忙抬头,正好对上沈淮序望过来的目光。他的嘴角还带着运动后的潮红,眼神清亮得像雨后的天空,许黎念的脸颊瞬间烧得滚烫,拉着秦锶橙就往教学楼跑。
“跑什么呀?”秦锶橙被她拽得踉跄,“他明明在朝你笑!”
“那是你看错了!”许黎念红着脸否认,心跳快得像要冲出喉咙。
她跑进教学楼时回头望了一眼,见沈淮序还站在原地,校服被风吹得鼓鼓的,像只即将展翅的鸟。阳光落在他身上,仿佛给他镀上了一层金边,耀眼得让人不敢直视。
下午的语文课要默写《离骚》,许黎念的钢笔突然没水了。她翻遍笔袋也没找到备用墨水,急得鼻尖冒汗时,一支黑色钢笔突然出现在眼前。
“用我的吧。”沈淮序的声音在头顶响起,“派克的,比较好写。”
许黎念抬头接过钢笔,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手背,温热的触感像电流般窜过四肢百骸。这支钢笔比她的笔沉很多,笔帽上刻着精致的花纹,握着时能感受到他残留的温度。
“谢谢啊,沈同学。”她低头小声说,默写时的字迹却比平时工整了许多。那些晦涩的楚辞在笔尖流淌,许黎念觉得,原来和他用同一支笔写字,是这样奇妙的感觉。
放学前的最后一节自习课,教室里很安静,只有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许黎念偷偷看沈淮序在整理盲盒卡册,阳光透过窗户落在卡册上,照亮了那张宇航员小王子的卡片。他的手指很修长,翻页时的动作很轻,像在抚摸什么珍贵的宝贝。
“这个系列快集齐了。”他突然开口,指着卡册里的空位,“还差最后一张隐藏款。”
“是那个戴着狐狸围巾的小王子吗?”许黎念脱口而出,说完才发现自己说得太急,脸颊瞬间红了。
沈淮序惊讶地挑了挑眉:“你怎么知道?”
“我、我在网上看到过。”许黎念的手指蜷缩起来,“据说很难抽。”
“是啊,”他笑了笑,“抽了二十盒都没抽到。”
许黎念没说话,心里却默默记下了这个名字。她想起周末的漫展,也许能在那里帮他找到这张卡片,哪怕只是远远地看着他抽到,也会很开心吧。
放学铃声响起时,沈淮序把派克钢笔递给她:“送你了。”
“不行!”许黎念慌忙摆手,“这么贵的笔……”
“就当谢礼。”他指了指桌角的柠檬糖纸,“你的糖很好吃。”说完就背起帆布包往外走,蓝色的校服背影很快融入了熙攘的人潮。
许黎念握着那支还带着他体温的钢笔,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秦锶橙凑过来看了看:“哇,派克钢笔!沈同学对你也太好了吧?”她挤眉弄眼地撞了撞许黎念的胳膊,“老实交代,你们是不是有情况?”
“不许胡说八道。”许黎念红着脸把钢笔放进笔袋,“这只是同学间的互相帮助。”话虽如此,她的脚步却轻快了许多。
走出教学楼时,夕阳把天空染成了橘红色,穿着蓝白校服的学生们三三两两地走着,影子在地上拉得很长。
许黎念看见沈淮序的背影在前面不远处,和谢祈年说着什么,偶尔回头时,目光似乎扫过她的方向。
“黎黎你看,”秦锶橙指着天空,“今天的晚霞像不像棉花糖?”
许黎念抬头望去,橘红色的云朵确实像蓬松的棉花糖,让人忍不住想咬一口。
她的目光落在前面那个蓝色的背影上,突然觉得,穿着同样校服的他们,就像漂浮在同一片晚霞里的云朵,虽然距离遥远,却共享着同一片天空。
走到岔路口时,谢祈年挥手说要去买冰棍,秦锶橙蹦蹦跳跳地跟了上去。许黎念站在原地,看着沈淮序的背影越走越远,蓝色的校服在夕阳下泛着柔和的光。
她忽然想起书里的句子:“如果你爱上了一朵生长在某颗星球上的花,那么,当你在夜间仰望星空时,就会感到甜蜜。”
也许,喜欢一个人就是这样吧。哪怕只是穿着同样的校服,呼吸着同样的空气,也会觉得整个世界都充满了甜蜜的芬芳。
许黎念握紧了手里的钢笔,转身往家的方向走去。夕阳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和远处那个蓝色的背影渐渐交叠在一起,分不清哪一个是他,哪一个是她。
她顿时就很期待周末的漫展,期待能再次看到那个少年,在人群中闪闪发光的样子。也许到那时,她能鼓起勇气,对他说一句完整的“你好”,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只能在心里偷偷描摹他的模样。
晚风带着梧桐叶的清香拂过脸颊,许黎念的嘴角扬起浅浅的弧度。她知道,这场酸酸涩涩的暗恋才刚刚开始,就像穿着同款校服的他们,还有很长很长的路要一起走。哪怕只是她一个人,在心里默默地走着,也足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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