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这里还有一间房间。比我们的房间大好多好多！”
“小宝乖，小声点，里面也是生病的哥哥，我们要小声点，不要吵到他。”
没掩紧的病房门外经过两个模糊的色块，女人疲惫却又格外温柔的声音响起，小孩一下安静下来。
林清寒记得他。
整个十二楼几乎都是脑肿瘤患者，在一众死气沉沉的成年人患者中，活力满满的小宝是独一无二的鲜活。
“今天感觉怎么样？有没有不舒服的地方？”来查房的护士带着体温枪进来，身后跟着两个端着托盘的眼神清澈的规培生。
“还行。”林清寒很配合地露出手腕和额头，手背上的滞留针被拔出，静注的药品换成了另一种。
他没仔细看。
到他这个阶段，也无非是些止痛、防止感染、维持正常生理功能的药。
护士交待了几句后离开，偌大的病房又只剩下了他一个人。液晶电视的屏幕泛着漆黑而冷硬的光泽，会客的沙发上隐隐传来皮革的味道。
林清寒百无聊赖地数点滴的滴数。
七百还是八百来着？忘了，从头开始吧。
医院的作息总是比学校的作息要早些，窗户外阳光大盛的时候，手机里才传来叮叮当当的消息声。
像是被声音吵到，林清寒从一种死寂的状态中清醒，解锁手机点开微信。
【攻克癌关song-lab】群里，祝贺的消息刷了屏。
“恭喜宋师弟文章见刊！”
“恭喜宋师兄！cell！我们A医大的开年第一篇！”
“祝贺宋浩成同学，很高兴能够参与到你的工作中，为这一人类史上具有里程碑意义的研究贡献力量。祝再接再厉！龇牙笑.jpgx3”
“嗷嗷嗷，宋师兄你是我的神！我蹭上了，我居然蹭上cell排十了！感谢宋师兄提携！”
……
这是一个有老师的大群，在没有老师的学生群里，大家聊得更欢：
“是封面文章诶，在我们医科学校里还是头一回，呜呜呜。”
“[转发公众号]bio-art: cell|宋卫国团队揭示肿瘤环状RNA介导肿瘤免疫的新途径。”
“配图.jpg”
“我直接把截图丢到损友群里，大家都炸了，虽然我没有参与文章，但都是我们实验室的，四舍五入我也是发过cell的人了哈哈哈哈！”
“室友问我为什么突然发疯锤床板，实在是太快乐了。”
“@宋浩成，师兄，文章正式见刊了，我们出去玩吧！”
……
林清寒默默退出微信群。
各大科研公众号都在推这篇cell，林清寒随手点开了生病前常看的Bio-art。
从graphic abstract到highlight，再到后面result，林清寒飞快地划到figure 6，指尖停顿在了肿瘤造模上。
这篇文章，他做了五年，冠的却是去年才进组的宋浩成的名字。
林清寒仰躺下去，仅有的能活动的那只手盖住了眼睛。
作者位乌泱泱地挂了一片，相干的不相干的。
他的名字象征性的，在末尾，通讯作者之前。
因为就在文章accept的关键时候，他向媒体举报了song-lab学术压榨。
院士组是一个学院的核心，一个大老板下分很多个小老板。这样的庞然大物，管理起来很复杂，设施的完备程度完全看基金经费，当然更重要的是老板是否在意学生的生命安全。
那篇文章的需要用到放射性同位素示踪，诱导小鼠自发形成肿瘤，而非向小鼠中人为地注射肿瘤细胞。
Song-lab的大本营在学院，和学院有相近的几十年历史，规划之处就没有考虑到这类实验。
X光都不能连续拍，可想而知放射性实验不做好防护措施，就等同于在癌变边缘来回试探。
时间变得缓慢，林清寒被床边的阳光照得困意上涌。
他迷迷糊糊地想到，当时自己是怎么做的来着？
哦，好像同位素就用自封袋装着，放到了纸盒子里，胶带缠了两圈，就往他自己的-20小冰箱里放了。
暑期大家轮休，留下来的也没怎么做实验，实验室里就只有他来来往往补数据。
其实大家对于非化学试剂这块的安全意识都比较薄弱，总认为只要没进口都没啥大事。
林清寒当年也是没想那么多，只想着顺利毕业，而后规培上临床。
直到他突然病倒，查出罕见癌症，直到他看到文章初稿一作的名字是从未参与实验的宋浩成，直到他问到小老板面前对上他欲言又止的表情。
“小林啊，其实把你排到三作也不影响你毕业对吧……咱们这是双赢。好好治病好好干，到时候再回组里做个博后，等我退休后就接我的班……”
可林清寒不认同这样的做法。
他的劳动他的未来，凭什么“不影响毕业”“双赢”就盖过去了呢？于是他举报了。
附上宋院士的儿子宋浩成的履历和生活，以及他还没进组就有返修文章的时间线版截图。
那天也是这样一个晴天，但他没等到自己想要的道歉和解释。
因为没有证据，song-lab销毁了所有证据。
媒体的报道的确引起了热议，但热度之后无人关注。
宋院士夫妇表示这是偶然事件，学生生病后有些心理不平衡，出于人道主义，他们回承担学生的所有治疗费用，并积极寻找国内专家治病。媒体称这是难得的师生情，宋院士夫妇以德报怨……
林清寒有些困顿了。
止疼药吃过后像有人用锤子锤的头终于安静下来，这是他每天难得的睡得安稳的时刻。
嘀嘀嘀——
隐约间他听到了什么仪器尖锐的报警声响，但沉重的疲惫感袭来，他无力也无法挣扎。
疼了这么久，他就睡一会儿，就一会儿。
嘘。
*
“林清寒？”
有人在喊他的名字。
林清寒偏头换了个姿势继续睡。
他很累，癌症的后期他每天都很疼，化疗让他大把大把脱发，消化不良食欲不振，溃疡和感染也经常找上他。
拖着那样一副破败的身体实在太久，他难得有些贪恋身体轻松的梦境。
“林清寒！”
那声音带上了火气，严厉的声音拉扯着他的意识。
旁边有人戳了戳他的膀子，小声喊了声“师兄”，林清寒猛然惊醒从臂弯中抬头站起，尚沉浸在苦痛和不甘中的意识迷茫见对上了满会议的人惊讶的眼神。
主位的中年男人压抑着怒火：“组会上睡着，昨天做贼去了？”
林清寒看向投影仪投射下来的数据汇报的PPT，看到了眼熟的标题和数据。
在中年男人责备的眼神里，他猛然抬手给自己脑门来了一掌。
咚。
结结实实的一掌，满室寂静，就连汇报课题的某个师弟点击鼠标翻PPT的动作都停下了。
中年男人被他的动作惊到，回过神来怒气稍缓：“到也不用这样。下不为例。继续讲吧。”后面的话是对汇报的师弟说的。
林清寒不发一言做下，邻座的师弟显然对他今天的失态有些好奇，频频朝他投来目光。
林清寒没管这些，打开待机界面的电脑，连上面放的是哪篇文章都没看，点开了右下角的时间显示栏。
20xx年9月11日，周一，早上9：50。
头上的眩晕和闷痛感如此真实，饶是林清寒坚信唯物主义，此时也不得不相信一个事实。
他回到了博士生新生刚入学的时候。
发个疯，可能会有很多bug，都是蠢作者的错！可能想到哪写到哪了，大概率缘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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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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