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平二十九年秋,残阳如血。
风如锐刀般袭至安州罗家村,砍得草棚吱呀作响。
钟袖卷了不合身的衣袖,打着颤专心磨刀。
落日西垂,余晖给她那双细瘦脏污的手镀了层浅浅的金芒。
庙里佛陀菩萨的金身手指也是金色。
唔,现在应该都被人扒干净了。
蹒跚的俩老头老太太带着个书卷气的男孩子回来,小心地将寻到的树皮放进石臼里研磨。
草棚边蹲着的小童脸皱成包子,双手虚捂住耳朵。
“阿姐,丐爷说罗村离京城不远,这儿不打仗了。”
“昂。”
“那为什么还要磨刀?”
“防小人。”
“哦,对!丐爷教过,防人之心不可无!可防谁啊?跟咱们一起逃难来的人都进村儿找活路了!”
钟袖顿了下,挑眉:“晚上就有人了!”
六岁的钟褞不懂。十五岁的钟袖其实也不懂。
并且惊魂未定!
眼下衣不蔽体,风吹得人骨头生疼。
真是鬼都嫌冷啊!
可她明明死在了炎炎夏日。
和南漠那个打了败仗准备逃跑的国君,同归于尽。
仗打赢后,还有个好心的督军命人将她被捅了好些个窟窿的骨骸带回了边陲的凉都,甚至还送了阿奶和弟弟的骨灰和她团聚……
所以这是念在她于国有功,让她回炉重造了?
只是这重生多少是有点敷衍!
既然费了一回事儿,咋不让人衣食无忧呢……
钟袖抬手按住胸口,深吸口气。
果然,跟明顺公主去南漠和亲几年养的俩白面馒头也没了!
属实是有点儿糟心。
不过能见到眼前这群老弱病残,属实是——令人心生感激。
仔细回想起来,她与他们已经分别十年。
钟袖这会儿真看什么都觉得赏心悦目,哪怕是在逃难,头顶的天空也显得比南漠碧蓝澄澈!
当然,如果眼下不是在罗村的话,她会再高兴几分。
磨好的刀用黑布缠裹好,她蹲到棚柱边敲腿的老头儿身边问:“丐爷,罗村到京城还有多远?”
老头儿斜睨她一眼:“有事儿丐爷,无事儿老丐?”
钟袖觉得这老头说话没良心:“这不是显得亲近么!”
“丧德之言。”
“嘿!您说您肩不能扛手不能抬的,要不是亲近,我阿奶怎么会允了您和幼贤哥一块儿逃到这儿?”
老头儿捋须不言。
旁边帮忙磨树皮面的书卷气少年悄悄涨红了脸,手上的动作又麻利几分。
钟袖黑亮的眼睛盯着老头儿。
老丐两袖一震,带起呼呼冷风灌进破烂衣袖,冻得他自己一个哆嗦。
钟袖:“……”
老丐不自在地清了下嗓子:“约莫还有六百里。”
钟袖龇牙。
原来距离京城这么近?
可她曾在这六百里路辗转了近两年。
被卖来买去!
“袖儿,你让青禾干什么去了?怎么还没回来?”
“一会儿就回来了!阿奶,吃的东西别留了,既然这边不打仗,咱们也准备找地方落脚吧了!”
钟李氏瞪她:“你可真是个狗窝里放不住的!”
夜幕四合,星子排布。
钟袖把两个混了树皮粉的菜团递给刚回来的清瘦少年。少年皮肤略白,眉眼迤逦,犹记得初见时褞哥儿欢喜地喊他“漂亮哥哥”。
只可惜“漂亮哥哥”长了嘴。
“狗都没出来一只。”他比老丐文弱的孙子更薄削,却有一把好嗓子,但大多数时候说话有点伤耳朵。
少年拢紧衣裳蹲下啃菜团,又摸黑倒碗水顺了嗓子后低声问。“罗村是他娘的贼匪窝?”
钟袖呵了声:“原来你不止嘴毒!”
醒来看到这草棚,她做第一件事就是让青禾爬到罗村后面的山上蹲情况。
互相扶持逃难以来,这群老弱病残已经习惯听她安排,对她的话很有执行力。
钟袖有点开心。
草棚里,钟裙和钟褞被钟李氏护在怀里已经睡熟。
另一角侧睡的老丐鼾声四起,但仍不忘用后背给孙子张幼贤挡住凛冽秋风。
钟袖悄悄走到钟李氏放包袱的地方,摸出藏在最底下的两块豆饼。
青禾幽幽盯着她。
“看什么?吃饱了才有力气干活!”
青禾:“一半。”
钟袖左右手对比了一下两块豆饼的大小,眸子黑亮亮的。
然后在青禾惊愕的目光中,一块咬在嘴里,一块塞进胸口捂住。
青禾脸色铁青。
人干事儿?
顶着青禾绿油油**辣的目光,钟袖拎着自己的刀躲进了草棚前不远处的沟渠。
俯身趴下,狼吞虎咽。
为了活着她学过不少东西,拳脚功夫也认真练过的。
可现在身体只有十五岁!
瘦骨伶仃。
饥肠辘辘。
多动两下就头重脚轻要昏过去,不偷吃实在没办法!
祭了五脏庙,钟袖小憩养神。
梦里啧啧看着马骑灯中自己那身不由己的糟心一辈子,气的魂身颤抖,两眼一睁!
有脚步声渐进……
“丹哥,就剩这小猫两三只,咱们何必花功夫来抓!”
“你懂个屁!要是走漏了风声,招来官府怎么办?更何况里面还有两女娃和几个半大男孩,卖出去都是粮!”
“啊?那,那就咱们俩能行?”
“我爹问过了,里面就一老头,一老太太,没有青壮,咱俩能全撂倒!嘶,快点,弄完了赶紧回去,天儿太冷!”
钟袖无声扯唇。右手握住刀柄横刀胸前,左手轻轻扯下包裹刀身的黑布。
等到两人抬步越过钟袖藏身的沟渠时,她猛地跃起送刀,刀尖直入偏高男人的后腰。
“啊——”
半身惨叫在黑夜中响起,钟袖没等他喊完便合身压上,动作干净又利落。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第1页/共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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