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宫宴

坏透了的钟袖眯眼坐在台阶边的小竹凳上,托腮打量廊檐阴影里的兰草。

每日早晨平安和长忠都会把它们搬出来晒太阳,日头太晒的时候又会挪到廊下阴凉的地方,傍晚再搬回殿内,照顾得十分仔细。

她想起第一次跟来三省山居的路上碰到平安,当时他怀里也护着一盆兰草。

上回浇花,被她碰过的都死了,原来这些小东西这么娇贵?

“长忠公公,掌印很喜欢兰草么?”

“是啊……”长忠不知回忆起什么,常年带笑的脸都落寞了几分:“老祖宗当年正是凭借一首《剑兰辞赋》被冠以江陵公子的美名,楼氏爱兰,只可惜多年前一朝毁尽,许多名品已不可追。”

钟袖将小心地伸出粉色指尖碰了碰春兰的碧绿叶片,看它上下雀跃,摇曳生机。

江陵公子么?

她想象不出楼掌印倜傥风流,雅致端方的模样,所见最多的他口含利剑,尖酸刻薄的表相,只偶尔里能从里面抠出两块裹着瓷渣的糖。

就像这些兰草,生机盎然,伺候一顶一的费劲,可它们开出的花,却是她贫瘠词汇形容不出的漂亮。

不远处,萧鸣啧啧:“小子,你这算不算金屋藏娇?”

楼镜:“你家的娇是这副模样?”

想起小崽子几次三番做的混账事儿,楼镜耳朵疼,嘴唇也疼,上次的杖责之刑仿佛都要旧伤发作。

李清江摇着扇子抱怨:“咱们为什么要在外面亭子里聊事?本官快被热化了!”

“说得好像他屋里有冰似的!蒋诚把控了漕运,眼下北边的冰根本运不过来,除了乾正殿,现在宫里哪儿还有用冰的地方!”

楼镜:“讨论完,你们回府用冰!”

李清江:“中秋宴紧临皇上寿诞,届时各地藩王会进京朝贺,怀王势必左右拉拢,如无意外他和蒋诚旗鼓相当的局面就会被打破。传回来的消息说蒋诚已经派幕僚南下和平南郡节度使曹翔接触,若他们两方联合,怀王怕是要破釜沉舟了。”

萧鸣:“老子就烦这帮耍心眼的。”

“猪脑子打出狗脑子也不妨碍他们折腾!”楼镜的声音如寒风过境:“咱家只一个要求,不管何时何地,凉洲到京城的消息传递必须畅通无阻,叮嘱沿途的人,看紧了这段时日前往凉洲的官兵。”

萧鸣正色:“你意思……”

“他收留那么多流民且还养住了,你们是觉得其他人都是傻子吗?”一句话把在场另两人都骂进去:“不说南漠,他如今在怀王等人眼里都是块肥肉,只恨不得扒开来看看里面有多少油水。”

李清江:“陛下的旨意里,肃王也是要中秋宴回京的,你打算替他找个什么借口?”

“传信让他病一段时日吧,就说染了肺痨。”

“痨…痨病?”萧鸣一口茶喷出来:“要是传出去谁还敢凉洲走?这玩意儿据说会传人。”

李清江挥扇:“他正嫌去凉洲的人多呢!巴不得将那些准备前往凉洲的都吓退喽!”

萧鸣:“那之后怎么圆回来?若有朝一日…恐为人诟病!”

楼镜唇角锋利:“真到那日,可还有人敢诟病?”

梧桐叶落,转眼是秋。

京城因为藩王的到来风声鹤唳,宫中的勾心斗角日渐锋锐,

钟袖将荷包和信交给刘公公,“马上中秋了,你帮我把这些捎回木家村让阿奶他们安心。近来宫里事儿多,等中秋宴结束我再把他们押的东西给你一并送来。”

“不急,你陆续送出来的物件也不少,趁着各地藩王进京,要是都能出手,你这辈子就是躺在银子上睡觉也无不可。”刘公公磕了下自己的烟杆,提醒道:“凡是宫宴,必多是非,你且将心思都放在差事上,莫要出差错。”

他半辈子在宫里度过,见多了各种腌臜和诡谲,钟袖性格迥异又于他有恩,是以出言提醒。

钟袖抢了他的躺椅,捞过碟子里的枇杷果:“就算藩王不来,宫宴不办,宫里什么时候缺过是非?”

正宫那位将整日礼佛不问世事,宸妃和蒋嫔视同水火,各自交好的妃嫔更是鸡毛满地飞,现如今的后宫比之前朝纷争也不遑多让。

皇帝荤素不忌,什么香的臭的都往龙床上带。

礼乐崩坏,上行下效。

那些个娘娘侍卫,宫女外男早就视宫规如无物,前几日她甚至还无意间撞见个常去冷宫赌博的小公公和世家纨绔卿卿我我呢!

她瞄了眼刘公公鬓边白发,哎,还是不告诉他了。

吃完琵琶她就要走,刘公公知道她没把自己说的话放在心上,忍不住又碎嘴:“藩王们在属地嚣张惯了,你若是受了委屈就且忍忍,实在不行就躲到皇城最西北角的冷宫去……那儿有我给自己留的退路,记住了?”

钟袖摆手去了云来酒楼。

她抱着果酒上下打量捯饬得爹妈都认不出来的曹宁:“你最近是不是胖了?”

曹宁炸毛:“我哪儿胖了!这叫丰腴!”

“哦,胸丰满了不少。”

曹宁脸红如山楂果:“…你口无遮拦,大逆不道!我这是——”

“范公子喜欢?”

曹宁哽住,憋了半晌反驳:“天下哪有男子不喜欢的,怕是那宫里的太监都不能免俗!我…我跟你说这些做什么,你又不懂……”

钟袖低头在衣襟上盯了片刻,抓了个曹宁特意带来的海棠果恶狠狠塞嘴里。

“你到底帮不帮忙啊!”曹宁给她倒酒,讨好:“范家重规矩,我那次之后还没再见过他呢!”

钟袖心安理得端酒:“你打算跟他约哪儿私会?”

“什么私会,我们可是有婚约的!”曹宁气呼呼捏她脸:“你就趁中秋宴帮我给他送封信,让他在出宫路上等等我嘛!”

“宫里人多眼杂,你还不如约他在宫外见呢!”钟袖觉得忒麻烦。

曹宁泄气:“你以为我不想啊!还不是父王总觉得时下不太平,给府里的人都安排了扈从,我现在走哪儿后面都带了数十人!再加上范祁阳那厮神龙看守不见尾,我总不能把信儿递给范家长辈吧!”

她还曾专门让婢女去那座小宅子打听,可她娘老子说那幢宅子卖了,范祁阳自离开后就再没出现过。

拖长了音调,曹宁摇着钟袖:“你就帮帮我吧!我保证,以后你有事需要帮忙,我就是上刀山下火海也在所不辞!”

钟袖忽然就想起了给过她相识承诺的岳夕颜,挑眉笑:“好啊。”

中秋宴当日,公爵勋贵陆续进宫,范家作为四世家之一自然也在应邀之列。

钟袖借着相熟的侍卫和太监遮掩混入常宴宫,四顾寻找范祁阳之际,小眉头皱了皱。

不对劲!

常宴宫内值守的地方看似松散,但所站位置都是各处关键,大殿门口两侧位置更有十数位禁军把守。

再联想到一路走来时所见布防,钟袖身上的汗毛瞬间炸立。

找到范家的坐席位置后,她借着送酒走过去,一边倒酒一边不动声色地问坐席上满身书卷气的青年:“敢问可是范祁阳范公子?”

青年同样面不改色,整理衣摆时轻轻颔首。

“明顺公主命奴婢给您送一物。”托盘下,钟袖将信给他递过去,又小声道:“今日宫宴怕是有变,还请公子见到殿下及时带她离宫。”

范祁阳这才抬眼看她,悄然将信收进衣袖:“多谢。”

钟袖出常宴宫后疾步而行,有心打量之下眉头蹙得更紧。

想了想,她转去冷宫,章六正在修理赌具,看她进来嘿了声:“今儿都在忙,这几日歇业打烊,姑娘想耍可得另觅他处喽!”

钟袖抄着手:“六哥,你找人打听下今日宫宴的流程呗,还有参宴的宾客,打听得越详细越好。”

“怎么?”

“掌印之前被罚,咱们没什么大本事只能在后宫折腾,眼下有人主动送上门,人多事儿杂的,出点小意外也无妨嘛!”

章六眼睛乍亮,东西也不修了,精神抖擞地就要出门:“好好好,这帮孙子不做人,入了宫就让他们知道什么叫地头蛇!”

钟袖双臂环抱看他脚步声风出殿门,自己转身回三省山居。

平安罕见地出门迎人:“两枚铜钱,你怎么这时候回来?”

钟袖挑眉,上前按住他肩头:“平安,你心虚的样子真可爱,来,跟我说说掌印安排了什么?”

平安眼神闪躲:“说…说什么?市买司那么忙,你不去办差跑回来做什么?”

钟袖扯了扯他头上的发包,龇牙:“我早晚把你的风筝都烧喽!”

常宴宫,宾客入席,皇帝一脸萎靡落座,蔡公公高唱开宴。

鼓乐笙笙,觥筹交错,待舞姬退下,颍洲王起身看了眼龙椅旁长身而立的楼镜,问:“陛下,恰逢中秋团聚,万岁寿诞,我等均不远千里迢迢而来,怎的不见肃王?”

皇帝四下环视,侧头问:“肃王何在?”

蔡公公小心觑了眼楼镜,躬身道:“回陛下,郡北日前派人前来告罪,肃王染了肺痨,正在别庄养病呢!”

皇帝瞳仁骤缩:“肺癌!”

殿内一片抽气声。

“既是染了肺痨,可曾延请太医?”

楼镜抬眸:“太医早在十天前就已经前往郡北,颍洲王可是要咱家命人将肃王的脉案命人取来?”

“本王要脉案何用?只是肃辛郡紧邻凉洲,地处要塞,秦鼎正率大军抵御南漠,肃王病的这么巧如何不令人多想?”

“那咱家安排车架送颍洲王去郡北亲自查看如何?”

颍洲王怒发冲冠:“此乃宫宴,大殿之上,何时有阉人说话的地方!来人,将这个罪臣余孽给本王带下去!”

大殿内无人动作,一时间安静地落针可闻。

楼镜抄手朝前走了两步:“这儿是常宴宫,颍洲王莫不是以为还在颍洲封地,万事皆可由王爷做主?”

皇帝支着额头看戏,听到颍洲王说“罪臣余孽”时,混沌的眸光清明了些。

楼镜似未察觉,寸步不让直视颍洲王。

怀王摇着酒盏起身打圆场:“佳节盛宴,闹得这么剑拔弩张做什么?楼掌印,颍洲王也是为国事忧虑,别介意。“

楼镜退回到皇帝身侧,并未做任何表示。

颍洲王被怀王拽着坐下,压低声音怒喝:“他平素里在皇宫也是这般?”

怀王:“何止呐,这几年陛下的折子都是他在处理,比起我们,他恐怕更得陛下信任。”

“牝鸡司晨,宦官祸国!”

怀王不置可否,只是压低了声音提醒:“有脾气也先压一压,都指挥使萧鸣和他关系不错,在皇宫里想动他不是易事。”

“再多人护着又怎样,楼家都死绝了,本王还怵一个太监不成?”颍洲王饮尽杯中酒,阴鸷地看了眼楼镜。

怀王指尖在酒盏上绕,低头时浅勾唇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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