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腥风血雨

盛夏雨夜,闷热潮湿。

一只黑色靴子重重踩过积水坑,溅起无数水珠,打湿了衣摆。

亓官渊在尚膳监值房外停下脚步,跟身边的阿康对了一下眼神,接着摸黑进入值房内。

低等内宦都是睡在大通铺上,十几个人挤在一起。

阿康眼力好,找到正在呼呼睡大觉的小久子,二话没说就用腰封塞住了小久子张开的嘴。

小久子惊醒过来,想要大喊却发不出声音:“唔唔唔……”

“说!”阿康一脚踢在小久子的小腿上,并大喝。

小久子手脚被绑,嘴巴也被堵住,只能绝望地挣扎着:“唔唔唔唔……”

亓官渊扶额:“把他嘴里的东西拿出来。”

“噢哦。”阿康傻愣了一下,才想起来小久子嘴巴还堵住。

拿掉嘴里的布,阿康继续狐假虎威:“快说!”

小久子抽泣着问:“呜呜呜……说什么呀?”

“你到底说不说!”

“呜呜呜,你欺负俺。”

亓官渊:“………”两傻缺。

阿康蹲下来,揪住小久子的耳朵:“你说不说!说不说!”

小久子认出来阿康了,当即大喊道:“死阿康,你之前不是说俺们是兄弟吗?”

亓官渊实在看不下去了,打断他们,“太子殿下的饭食不干净是怎么一回事,你如实说来。”

“早点问,俺不就早点说了吗。”小久子瞪了阿康一眼,再看向亓官渊恭敬道:“少监大爷,奴才在尚膳监负责备菜,有时候玉淑宫里的掌事嬷嬷会塞些银子给俺们,叫俺们给太子殿下备些不新鲜的蔬果肉食,炖烂糊些,多放些香料,就不会被看出来,俺们都知道那是玉淑宫娘娘的意思,不敢违背,只好偷摸干了。”

亓官渊黑着一张脸,脸上浮现出他这个年纪不该有的深沉:“这招倒是隐蔽,没有光明正大的下毒,却能拖垮太子殿下的身子,够阴毒。”

阿康再度揪起小久子的耳朵:“啧啧啧,瞧你们干的好事,太子殿下若是出事了,你们一个都逃不掉。”

“俺们也是被迫的啊,玉淑宫娘娘盛宠不断,膝下又有七皇子和十二皇子这两位皇嗣,母凭子贵,万一以后这两位当了皇……俺们是真不敢跟那位娘娘对着干。”

亓官渊蹲下身,用那双黑得可怕的眼睛看着阿康:“以后再敢往太子殿下的饭食里动手脚,本少监就把你们干的事捅到上面去。”

小久子苦着脸说:“亓官少监,您怕是不知道,司礼监那位跟玉漱宫那位是一气的,你捅到上头也没人管,说不定还会惹祸上身,别看太子殿下现在是储君,实则这宫里头都拿七皇子当储君。”

亓官渊站起身,他的影子黑压压地笼罩住小久子。

小久子吓得一个劲哆嗦。

半响后,亓官渊才开口说:“今夜之事,一个字都不要说出去。”

“是!是!是!”小久子被解了绑,匆忙逃了回去,走之前还不忘冲阿康呸一口,阿康也不客气地呸了他一口。

亓官渊在原地站了许久,他恨自己身份低微,什么都做不了。

翌日清晨。

“咳咳……先生……”温怀宁一醒来便看到贺正廷坐在榻边的脚墩子上打瞌睡,每次他身体抱恙,太傅都会彻夜守着他,这个世上也就只有太傅会对他上心,温怀宁感激不尽:“先生…去偏殿休息吧…咳咳……”

贺正廷匆匆起身问:“殿下好些了吗?”

温怀宁那张如玉似敷粉的脸上还在发烫,不过相较昨夜已经好了很多。

贺正廷松了一口气:“殿下千万要保重自己的身子。”

温怀宁半张脸埋在被褥下,乖巧地点了点头:“嗯。”

贺正廷满眼怜爱地看着太子,太子自幼便跟着他学习孔孟之道,圣人之言,一转眼十几个春秋,那位咿呀学语的小太子如今已经十五了,成了翩翩少年郎,模样完全变了,唯独心性没变,仍然不谙世事,这可不是一件好事。

“殿下这些日子好好休养,等过些时日我便教你帝王之术。”贺正廷像是哄小孩般在被褥上拍了拍。

温怀宁对所谓的帝王之术没有多大兴趣,比起这个他更想学世人认为的邪门歪道——阴阳数术,但他是储君没法任意妄为,只得听从太傅的安排。

等太子病情好转,贺正廷才离宫回府。

太傅府上有许多门生在等消息,见到太傅回来了,忙打听太子的情况如何。

贺正廷看着自己这群学生,摇头叹气,径直往里头走。

这些门生并非是贺正廷亲自教导的学生。

贺正廷在没进东宫之前,曾是会试主考官,只要是通过会试,榜上有名者,皆能称是他的门生。

贺正廷当了数年主考官,门生众多,这些门生大多都在朝为官,且都是底层百姓一步步考上来的,与那些有身份有背景的不同,因此他们这群人被称之为“清流”,在背后支持太子的,便是这股清流,他们可全指着太子一人。

那群门生跟在贺正廷身后询问:“先生为何摇头?”

贺正廷背着手走在前头:“昨日那场雨,是好事,也是坏事。”

昨日那场雨,让太子殿下名满天下,这自然是件好事,同时也是一件坏事,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太子昨日那么风光,势必会让那帮人眼红。

贺正廷继续道:“太子殿下风头正盛,你们行事要多加谨慎,不要被人拿了话柄,呈上去的折子不要对太子祈雨一事有过多溢美之辞。”

翰林院修撰冯羽不解问:“这是为何?”

“皇上祈雨时摔下舞雩台,民间百姓议论纷纷,皇上因这事卧病不起,如若此时看到大臣和百姓都在大加赞赏太子,只会对太子殿下心生嫌隙。”说此话的人名为孟冠清,字清德,同样在翰林院任职,乃从五品侍读学士,兼任太子侍读。

贺正廷回头看向孟冠清,点点头说:“正如清德所言。”

永熙帝并非是一位宽宏大度的帝王,他刚愎自用、好大喜功且独裁**,若是看到太子的名声盖过他,那必定会对太子多一份怀疑和猜忌。

永熙帝的秉性只有跟他较为亲近的大臣才知道,那些三品以下的小官甚少见过皇帝,不可能知道皇帝的为人秉性。

贺正廷让其他门生都回去,独留下孟冠清一人。

昨日那场雨滋润了庭院中的海棠,又冒出几个新的花骨朵,残留的雨珠顺着脉络缓缓滑落,悄无声息地落在根茎上。

贺正廷捡起掉落在地上的花瓣,再埋于土壤中,充作养料。

孟冠清帮着一起捡拾,“这海棠花似比别家要娇艳些,都赖于先生照顾得好。”

贺正廷在旁边的池中洗净双手,“花也是需要用血肉滋养的,这根茎底下不知埋了多少白骨,都道一将功成万骨枯,其实不止战场,朝堂上也一样,如今的内阁首辅沈自谦就是踩着无数文人尸骨爬上去的,他上任后,便断了天下文人的后路,从那以后朝堂中再无新科清贵,也再无敢于驳斥他的人。”

孟冠清叹道:“是啊,近些年的新贵大多出生不凡,寒窗苦读十余载,不如生在富贵门。”

他们这群没背景的清流,唯有依靠太子殿下才有出头日,他们就盼着太子登基后,能得一个拥立之功,到那一日便是他们扬眉吐气的时候。

从选择太子殿下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要与沈自谦为敌,这是一场你死我活的斗争,所有人都是拿性命在赌,不仅仅是他们自己的命,还有全部家眷的命,不管谁输谁赢,都将是一场腥风血雨。

“蹬!”屋檐上的瓦片发出怪响。

孟冠清眼中寒光一闪,“谁!”

不多时,一块碎裂的瓦片掉落,那破瓦之下压着一张白纸。

孟冠清将白纸捡起,递给贺正廷,“先生,您看!”

贺正廷把纸上那一行歪歪扭扭的字念出来:“太子殿下饭食有异。”

担任过多年主考官的贺正廷嘴角一抽,实在忍无可忍:“这谁写的字,如此不堪入目。”

孟冠清的字闻名楚京,太子殿下那一手字就是他教的,看到这歪七扭八的字,他也跟着一块皱起了眉头,“这字确实相当难看,定然不是沈党那帮人写的,应该是另有其人,看不出来有什么阴谋,或许是善意提醒。”

“要是让我知道这是谁写的,定把他抓来,让他好好练字。”贺正廷不愿再多看一眼,赶紧合上,并叫来自己夫人,“宫里的饭食肯定是不能再吃了,夫人,你快去煮些清粥,再弄几个清爽小菜,等会送进宫去。”

不久后,二人拎着食盒一同进宫,看到太子殿下并无大碍,才同时松了口气。

温怀宁正准备用膳,便看到太傅与孟侍读拎着食盒来了。

温怀宁站起身,邀太傅入座,“先生既然来了,便与我一同用膳吧。”

贺正廷看向喜乐吩咐道:“把桌上这些饭食撤了。”

温怀宁虽不解,但并未阻拦,“先生这是何故?”

“饭食里恐有人动手脚,殿下往后便吃臣带来的饭食,宫里的东西一概不能碰。”贺正廷把食盒里的清粥小菜摆出来,“殿下用膳吧。”

温怀宁吃了一筷子的小菜,尝出这是太傅夫人的手艺,笑着夸道:“比宫中的好吃。”

贺正廷望着恭顺有礼的小太子,甚是欣慰,挽起袖子帮太子夹菜,喜乐和安和只能在一旁看着。

太子虽不像七皇子和十二皇子有生母照顾,但好在太傅弥补了这一缺憾,温怀宁从不觉得自己比其他皇子少些什么。

亓官渊蹲在拐角处,亲眼看着贺正廷提着食盒走出东宫。

阿康蹲在地上胆怯道:“小渊哥,咱们快走吧,等会被抓到就惨了。”

内官监值房离太子东宫远着呢,他们在东宫附近鬼鬼祟祟地闲逛,若是被抓到了,随便按个罪名都是死路一条,晚上还好,黑灯瞎火也看不见,这大白天的,一抓一个准。

阿康刚说完,就听到有人冲他们大喝。

“何人躲在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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宦官当立
连载中清风尚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