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身不由己

两个时辰后永熙帝走出太子东宫,福如海立即拍了拍身上不存在的灰,躬身上去搀扶:“皇上,您慢点……”

永熙帝无视福如海伸来的手,转头坐上李喜贵备的轿辇。

李喜贵笑呵呵地趴在地上,拿起拂尘帮永熙帝扫净鞋上的尘埃,等永熙帝坐稳后,他尖声喊道:“起轿回宫!”

一旁的福如海脸上血色尽失,配上那通红的巴掌印,略显滑稽可笑。

福如海想拿永熙帝当枪使,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东西,他不过就是个阉人而已,竟妄想用三言两语让永熙帝废掉太子,可笑至极。

温怀宁站在殿门外看着眼前这一幕,彻底懂了父王所说的制衡之道。

永熙帝撑着头,注意到李喜贵身边多了一张生面孔,比起那些长相阴柔的小内宦,这张生面孔更有阳刚之气看着也更像个男人,“司礼监来了新人。”

李喜贵很有眼力见,低声喝斥亓官渊,“还不给皇上请安!”

亓官渊顺势行礼,“奴才亓官渊,叩见皇上。”

永熙帝坐在圣轿上,自上而下地打量亓官渊:“模样生得不错,比其他宦官看着顺眼,可会些功夫?”

亓官渊低着头答:“略懂一些。”

永熙帝说:“太子喜欢蹴鞠,朕没时间陪他玩,你代朕去陪太子玩玩。”

亓官渊倏然瞪大双眼,眼中多了几分奇异的光彩,忙回道:“奴才遵旨。”

亓官渊仍然还是在司礼监当差,只不过多了一项任务,陪太子殿下踢蹴鞠。

但太傅严苛,不许太子把心思放在旁的事物上,所以亓官渊每次都只能抱着蹴鞠在殿外空等,一等便是一整日。

某日深夜,殿门被悄悄打开,温怀宁小心翼翼探出来半个身子,见亓官渊还抱着蹴鞠坐在玉阶上,他飞速从殿门后走出,拍了下亓官渊的肩头,“快跑!”

温怀宁说完,先行跑了。

亓官渊慢了半拍,但很快追上,跑在太子后头。

太子即便是跑起来,也不失仪态,一举一动皆能入画,就在亓官渊看愣了的时候,太子的发带打在了他脸上。

亓官渊抬手一抓,竟将太子的发带扯了下来。

温怀宁一头墨发披散,却仍未停下,跑至蹴鞠场上才停下。

温怀宁擦了擦汗,喘着气问:“两个人该怎么玩?”

亓官渊见太子没有要回发带的意思,便悄悄揣进了衣襟里,接着他抛出手中的蹴鞠,用肩头和膝盖颠球,做了几个花式动作,再将蹴鞠踢给太子。

温怀宁翘起脚背,稳稳接住蹴鞠,学着亓官渊做了几个花式,不过他的动作要笨拙些,因为宽袖长袍限制了他的动作,有些施展不开。

温怀宁索性脱掉长袍,仅着中衣踢球。

亓官渊看着披散头发且只穿了中衣的太子殿下,脸色一红,怎么颠球都给忘了,手足无措道:“殿……殿下,夜里凉,还是穿上衣物吧,奴才帮您扎起袖角,便不碍事了。”

亓官渊说话磕磕巴巴的,像个刚入宫的小内宦,温怀宁抿嘴轻笑了一声,“还以为你今夜哑巴了。”

亓官渊不回话,弯腰捡起太子的外袍,伺候穿上,再把袖角给扎起来。

亓官渊的动作十分小心,尽量不碰到太子的身子。

温怀宁以为发带掉在宫道上了,便从地上捡了根树枝,把发丝别住,问:“你入宫多久了?”

亓官渊低头回答说:“十年。”

温怀宁注意到亓官渊的腰牌从绿色变成了金色,“换到司礼监当差了。”

亓官渊始终低着头,以免被太子看到他脸上的羞涩之意:“嗯。”

“司礼监是个好去处。”温怀宁用脚背颠了两下蹴鞠,转而踢给亓官渊。

亓官渊接住蹴鞠,抛到半空,再用肩膀顶给太子。

亓官渊每一个传球的动作都很轻很柔,生怕太子接不住。

温怀宁有所察觉:“用力些,不要放水。”

亓官渊听话不再放水,一开始两人还踢得有来有回,到后面太子就明显招架不住了。

亓官渊毕竟有真功夫在身,太子哪里是他的对手。

温怀宁手忙脚乱起来,往后退时,不慎滑倒。

亓官渊大惊失色,跑过去将太子扶起,“殿下您没事吧。”

“脚……脚踝疼……”温怀宁疼得嘶嘶抽气。

亓官渊跪在地上,小心地托起太子的左脚,放在自己膝上,再慢慢褪掉鞋袜,见那如美玉般无瑕的脚踝处迅速红肿起来。

亓官渊将粗粝的手掌覆盖上去,十分有技巧地轻轻揉按,揉了一会,发现更红了,只因他的掌心全是老茧,太子肌肤娇嫩,被他磨得发红了。

温怀宁没有怪罪他,说:“背我回宫吧。”

亓官渊过意不去,自责道:“殿下,都是奴才的错。”

温怀宁看着红肿的脚踝,已经能想象到太傅生气的模样了,他叹了口气:“今后怕是不能与你踢蹴鞠了。”

亓官渊两片唇瓣紧紧抿成一条线。

温怀宁没有半点太子的架子,轻笑着说:“我又不怪罪你,别担心,不会罚你的。”

亓官渊一声不吭,帮太子穿上鞋袜,再背太子回宫。

温怀宁趴在亓官渊虽清瘦但结实的后背上,问:“你的功夫是谁教的?”

亓官渊双手托着太子的膝弯,稳步向前,声音干涩道:“家传。”

另一边,喜乐和安和提着灯笼在殿门外焦急踱步,东宫卫率赵黎发动全体守卫去寻找太子殿下,宫里都快找遍了也没发现殿下,就在赵黎以为自己人头不保时,看到一个小宦官背着殿下回来了。

赵黎疾步上前,抱拳跪下:“请殿下回宫!”

见赵黎身后乌泱泱一大片守卫,温怀宁感觉不妙:“赵卫率,你怎弄出这么大的动静,若是惊动父王和太傅………”

刚提到太傅,太傅便提着衣摆跑过来了,后边还跟着孟冠清等人。

太子不见了,赵黎第一时间就派人去通知了太傅,至于皇上那边他并未去惊扰。

贺正廷慌慌张张跑来问:“殿下,您哪受伤了?”

温怀宁从亓官渊背上下来:“我无碍。”

嘴上说无碍,一走路就露馅了,哪怕是伤点皮毛也足够让他们担心的了,更何况是扭伤了脚,孟冠清等文人直接亲自抬着太子殿下回宫。

至于亓官渊,因他是司礼监的奴才,太傅不好罚他,便只是下令将他驱逐。

亓官渊并没有走,自愿在东宫外头跪了一夜。

翌日清晨,安和出来告诉他,殿下并无大碍,脚踝也已消肿,亓官渊这才起身离开,赶回司礼监当差。

李喜贵得知东宫那边出事了,还是被自家新提拔的孙子给弄的。

李喜贵惊得一夜都没睡,在司礼监等到亓官渊后,指着鼻子狠狠骂了一顿:“你胆子真不小,半夜带着太子殿下去玩蹴鞠,太子殿下何其矜贵,那可是端坐在神龛上的宝贝疙瘩,真要是出事了,贺正廷那帮人能活吃了你。”

亓官渊当着李喜贵的面,用力扇了自己一巴掌,这一巴掌下足了劲,打得嘴角都溢出血丝了。

李喜贵见状,不再继续训斥,“回去洗漱了再来当差。”

亓官渊回到自己原来的住处,看到阿康窝在门边打瞌睡,他上去踹了一脚。

阿康惊醒过来,揉了揉眼睛问:“小渊哥,你昨夜去哪了,怎么一夜都没回来。”

亓官渊异常沉默,回了屋,把脸往盆里一埋,憋了半刻钟的气,才把脸给抬起来。

阿康和亓官渊是一同进宫的,对彼此都很熟悉,阿康知道此刻的亓官渊正处在暴怒中,并且马上就要发作了,他颤抖着问:“小渊哥…你怎么了……”

亓官渊敛住怒火,看着盆中倒映出来的自己,简短道:“我把太子殿下弄伤了。”

“啊?”阿康震惊,惊完后,他庆幸地拍了拍胸脯:“你还能活着回来,太好了,前些日玉漱宫里有个小宫娥不小心摔坏了兰妃娘娘一盒胭脂,就被活活打死了,太子殿下果真仁慈。”

把太子弄伤了,还能活命,这确实该庆幸。

可亓官渊只有自责,没有半分庆幸。

太子睡一觉起来便一点事都没有了,只是还有些淤青,可太傅以及侍读们都不许他乱动,还恐吓他要是不好好养着,将来会变成跛脚。

单纯的太子被吓得不敢再用左脚走路,想去哪,那几位侍读就把他背去哪,就像他三岁前那般,把他背来背去。

温怀宁并不把这点伤当成事,可他身边的人都格外紧张,他只好主动向太傅认错,并承诺再也不去玩蹴鞠了。

年少时,谁都有玩心,太子殿下不过才十五,有些玩心也正常,贺正廷并未过多指责,还说:“半月后宫中会举行蹴鞠赛,臣陪殿下一同去观看。”

温怀宁欢欣一笑:“谢先生恩准。”

往年的蹴鞠赛贺正廷都不准太子去看,一是当天人多手杂,怕有人会趁乱谋害太子,二是太子身子骨弱,出去玩一趟,回来必定会病一场,故而每年的蹴鞠赛太子都是称病缺席。

外人都以为太子不喜欢蹴鞠,只有皇帝和太傅知道太子十分喜爱。

温怀宁最大的心愿,便是尽兴地玩一场蹴鞠,可就这么简单的一个愿望,却从未实现过。

他看似高高在上,却身不由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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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身不由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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宦官当立
连载中清风尚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