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宽睡在房间另一头的榻上,以一种蜷缩着的姿势躺着,双手抱住了腿,怎么看怎么没有安全感。勉强可算好消息的是,他从昨夜起就拧成了“川”字的眉头松开了几分,至少,此刻他没有被噩梦所扰。
两个孩子的状态和她今天醒来时很像,都是脱了鞋但没换衣服。想来,是有一位“好心人”熬了大半个晚上,好容易才将他们一一送上床。
萧绮钱没有继续打扰仍在熟睡的两个孩子,小心地将门重新掩上后,决定要去找找那个好心人。
不同于深夜时的静寂,此时客栈的大堂内已经坐满了人。天南地北的人操着各不相同的方言汇集于此,可谓是人声鼎沸。
萧绮钱在其中转过大半圈,没能看见熟悉的脸。
……难道是去了客栈之外?
她顺势走到了大门口,果然瞧见了鹤辰砂的身影。
客栈对面是一间卖杂货的铺子,他就蹲在店铺门口,正同一个十来岁的少年对话。
少年看上去像是受到了什么事情的惊吓,眼眸中写满了不安。他的视线四下乱瞟着,有时看看天上的飞鸟,有时看看地缝里爬出的黑色小虫,似乎所有的一切都会对他的生命造成威胁,让他紧张不已。
鹤辰砂轻声跟少年说了几句话,隔得太远,萧绮钱听不清,只看见他嘴唇在动。
这几句话起到了作用。少年的目光终于定在了一处。他望着鹤辰砂的眼睛,原本还紧绷着的肩膀渐渐放松了下来。
鹤辰砂抓住这个小机会,将少年拥入怀中,小心翼翼地哄着。动作虽然生疏,好在眉眼写满了温柔。少年在他怀中,也逐渐恢复了平静。
多么美好的一副画面。小孩儿遇上困难,幸得一位俊朗又友善的青年相助。除了表演的成分有点重以外,没有任何问题。
萧绮钱左右看了看,发现注意到这场面的,似乎只有她一人。旁人来去匆匆的,哪儿顾得上他们两个。
……不会吧,真冲着她来的?鹤公子特意找人演给她看的?
此时候鼓掌好像不大合适。萧绮钱退后半步,又退开半步,确定客栈门口的石狮子将她挡住后,转头就跑。
这已经是鹤辰砂第二次演她了!上次和小枫的那一场她还记着呢!
她暂时没想明白,这男的究竟是出于什么目的,要给自己立个对小孩儿友善温和的人设,但用脚趾头想也知道,里面高低有些不敢告诉她的盘算!否则哪儿至于连着演两场?
而一旦开始觉得此人可疑,此前与他的多次巧遇都让人觉得有些问题。
萧绮钱迅速在脑中做好安排。之前受了帮助的恩情不得不还,完成雁信任务的报酬亦是不得不领,等两清后,她立刻回玉鼎教,避开同这居心叵测之人的往来。
想是这么想,可惜,她的速度快不过鹤辰砂。
萧绮钱刚回到客栈二楼,觉察到情况变化的鹤辰砂已然追了过来,一声“萧姑娘”便喊住了她。
刹那间,她竟然诡异地生出了几分心虚。好在她很快调整了过来:演戏撒谎的又不是她,她有什么好不安的?
于是她转身向着鹤辰砂露出一个工作专用的笑容:“鹤公子,有什么吩咐?”
说话的同时,她看到了站在鹤辰砂身后的孩子。
那就是刚才在外头和他说话的小少年,此时正一脸拘谨地贴墙站着,身体紧绷呈防御状态。与刚才强装出来、因而夸张到刻意的恐惧不同,现在的他是真正陷入了不安中,手脚都不知该往哪儿放,好像他不论做什么都是错的。
萧绮钱将注意力从小孩那儿移开,放回到鹤辰砂身上,想看看他能说些什么。
让她没想到的是,他一开口就是句道歉。
“若是方才我的所作所为,让姑娘觉得受到了欺骗,因而愤怒不满的话……我很抱歉。”
萧绮钱挑了挑眉,没有开口应答,等着他下一步的解释。
解释的内容中不中听,将直接决定他们接下来能否继续一块儿行动,以及,用什么样的方式行动。
“天承,过来。”鹤辰砂向着墙边的少年招了招手,后者立刻凑了过来:“天承和小枫一样,都是我家的孩子。我想,刚才姑娘一定看出来了,是我逼着他配合我演了场戏。但我的本意不是想欺骗姑娘,只是希望姑娘对我的印象能再好上一些。”
他的眼神和语气都还算诚恳,看不出撒谎的痕迹。可她还是觉得有些怪异,便下意识向着吕天承的位置投去一瞥。
她确信她并没有恐吓人的意思在,但吕天承显然受到了不小的惊吓,以最快的速度接上了话,说出口的每个字都在颤抖。
“域主说的都是真的!他说萧姑娘和年纪小的孩子处得很好,一定会对这样的人心生好感,所以要我配合着演一场戏,说不定就能让萧姑娘和他的关系更近一步。是我表现得不好,萧姑娘要是生气的话,就怪我吧!”
言毕,他猛地一挺胸,摆出一副视死如归的架势。
萧绮钱:“你很害怕我?”
吕天承:“没、没有!萧姑娘长得这么好看,我又怎么会害怕呢!”
吕天承提得过高的声音,和四处乱瞟的视线,同时证明了他的言不由衷。
鹤辰砂轻轻咳了两声,以提醒萧绮钱他的在场。他斟酌着开口,试图替吕天承解围:“姑娘,其实,昨夜姑娘睡后,小枫和席宽都提到,有时会觉得姑娘的眼神让他们有些害怕。天承的胆子特别小些,随便什么动静都会惊吓到他,所以……”
“没事没事,”萧绮钱摆摆手,并不在意,对吕天承道,“我当年有事没事经常用眼神杀小孩儿,怕我也是正常的,你接着怕就是。”
说完,她又看向鹤辰砂:“鹤公子家的孩子数量不少,是个大家族?”
她还想听听有关“域主”的解释,可不确定是否应当在这关头提出来。一说出口,总觉得像在打听他人的私事,多少会显得冒犯。
“确实算是个大家族。除了小枫和天承,我家中还有好几个孩子,我想着,今后应该会有机会一一介绍给姑娘认识的。”鹤辰砂稍一停顿,问道:“姑娘可愿意原谅我今日的失礼之举?”
萧绮钱笑笑:“原谅了,所以我们什么时候去处理雁信任务的事儿?”
她其实也算不得有多生气,只是不大喜欢被人戏弄的感觉。既然鹤辰砂的解释还算合理,她自然可以接受,收回刚才想着的“那男的”和“居心叵测之人”的不礼貌判断,看后续的进一步反馈同对方相处。
毕竟,做他们这一行的,若是心胸不够宽广,早就被气死几百回了。
鹤辰砂跟着露出笑容:“等席宽醒来即可。”
“好嘞!”
眼看着“误会”似乎已经解决,鹤辰砂将吕天承往萧绮钱面前推了小半步:“天承,再同萧姑娘好好打个招呼。”
不说还好,这么一说,吕天承显然更害怕了。要不是肩膀上还搭着鹤辰砂的手,只怕他就该当场转头逃跑了。
鹤辰砂有些无奈,再次尝试做些解释:“这不是姑娘的问题。姑娘待人友善又温和,让人忍不住就想要亲近,我始终想不明白,为什么他们几个会说姑娘有时有些吓人。”
“这还真是我的问题。”萧绮钱笑笑,随手将一缕头发别至耳后:“鹤公子这是还没见过我骂人的样子,才会觉得我好相处。等以后有机会,我随便选几个小孩儿骂给你看看,你就知道我的能力了。”
这话在鹤辰砂听起来平平无奇,却对吕天承造成了进一步的惊吓。
他再顾不上鹤辰砂的阻拦,转头就直直奔向了此前过夜的粟枫房间。
萧绮钱目送着他离开,并没有追上去,转而对着鹤辰砂道:“这孩子经历过什么,我能知道吗?”
一眼看出他面露难色,她立刻改了态度:“没事儿,不方便就算了。不过看得出来,当年应该有某件事,对他造成了不小的伤害,要是不早做干预的话,恐怕会带来不可逆的后果。你也不想他在你的办公室拉……咳!我是说,你也不想他出什么意外吧?”
鹤辰砂听出她生硬地改了半句说辞,虽有些疑惑,却没有追问:“我明白的。只是他现在也还不太信任我,等我和他的关系再进一步,我会试试。若到时我不知如何入手,能否向姑娘求助。”
……还不太信任我?
明明是一家子出来的,怎么还能有这种信任危机?重组家庭?这年代也不流行这个啊。
萧绮钱张了张嘴,话到嘴边,又放弃了追问:“如果能联系上我的话,自然可以。”
如果死了的话,另算。
她向着鹤辰砂笑笑,忽地意识到自己也有许多说不出口的事儿。他多次的欲言又止突然变得可以理解,她决定将那些疑虑放上一放,先处理好需要做的部分。
在等粟枫和席宽醒来的时间里,她和鹤公子在客栈的大堂用了早点,期间也没忘记给仨孩子叫上一份,分别送到了他们的房间里。
感谢湖的一瓶营养液,贴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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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问题不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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