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城没有地铁,但公交线路还算通达。我与江岚在高峰期挤了一班公交。
江岚说想吃城门楼下有名的那个小吃街,我闻所未闻。
对于小吃街这种地方,我可能十年前就厌倦了,它们越来越同质化,越来越没灵魂,就连我随便下楼买一家的饭都不见得比那的差。
可老字号店铺门口还是大排长龙。
我跟着江岚也大排长龙。
我个人走了一圈,也不自觉地跟着吃了不少,开始给小吃评价:“辣子鸡,好。洋芋饭,坏。”
“平常我们都吃食堂,在车上就是配发工作餐,好久没出来吃饭了。”江岚舀起一口玫瑰冰粉。
我想这正是她大晚上还要折腾过来的原因。
我们到的就没多早,天很快黑下来了,显得城门楼两侧逐渐亮起的灯条更亮。
从前我不喜欢这种烂俗的装饰,觉得既不人间烟火气,又不现代摩登。古旧的城门楼就该独自美丽,月光映着几百年前铺下的石阶,这才是属于古人的浪漫。
水蓝色的月光,倒映在青石板的台阶上,啊~
啊!不好!
很快我就为我心里的浪漫付出了代价。
“你衣服都脏了。”我连忙不好意思道。
刚刚失去平衡,本能地想扶身边最近的东西,没想到撞翻了江岚的玫瑰冰粉。
刚才那一瞬间我感觉脚腕的结构是空心的。弯了一下,那里也只是像一个棉花娃娃折了一下而已,不疼。
但还没来得及说下一句,我就痛的眉毛都拧在了一起,完全打不开。
钻心的疼这才铺天盖地的从我脚腕传过来。
带的我全身紧绷。
怎么还带延迟的?我心里痛骂。
浪漫的青石板在我没看清的瞬间给了我一记猛击,方才我脚滑了,弯了几乎一个直角。我都要怀疑它是不是就此断了。
我那陪了我二十余年的脚啊!
“别管衣服,你感觉怎么样,很痛吗?”江岚甩手直接把那碗冰粉扔进身后的垃圾桶。
我痛的本能抱着江岚,久久不敢动作,这才看见,石板路上的月光特么不是蓝的,是黄白黄白的,还有垃圾袋和一堆用过的竹签子。
“是……断,断了吗?”我好害怕,痛的说话也有点抖。
感觉全身的血液都下涌,用来感受那里持续的疼痛,我试着动了动,更疼了,生理性的眼泪不受控制。
我心里愤恨自己,明明没想哭的,我想当坚强的人,可现在面子什么的直接没了。
归零。
灯光现在也逐渐亮到这边了,不知道是哪个管理园区的人,这么恶趣味。
亮,刚才不能一起亮吗?非得在这玩浪漫。
我的悲惨表情一定在江岚眼里变得清清楚楚了。
“现在好点了。”我试了试,在江岚的搀扶下找了个还算干净的石墩子坐下。
旁边拉活的电动车小哥以为来活了,纷纷开始招揽生意。
我声音不稳,哭中带怒道:“我现在需要电动轮椅,你们有没有啊?”
说完我又感觉人家没惹我,又赶紧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嘛……”眼泪又出来了。
我真的不想这样。我打包票,上次哭还是十多年前。
江岚先拍了拍我,再转头跟小哥道:“不好意思啊,我朋友今天心情不太好。”
小哥没回她,因为他拉到客踩一脚车就走了。留下的只有耿耿于怀的我。
“我应该可以自己走了”,休息了一会我不好意思道,“你这衣服……怕是得赶紧回去清理一下了。”
糖水水渍还挂在江岚身上,一时间分不清是我更狼狈还是她更狼狈。
属于夜晚的温度到了,风打在身上有点冷。
江岚笑的却暖。“回去用酒店洗衣机洗一下就行了,反正过几天也穿不上这件。”
“也是哈。”我挠挠头,看起来肯定有点憨。
稍等了十几分钟,江岚拿回了一盒中药气雾剂,包装传统的像超市的年货。
“我自己来吧。”我不好意思地连忙接过。
江岚语气坚决,让我别动。
“嘶……”我坚持自己动手,万般小心之下还是碰到了脚腕。
又忍着脱袜子。
不幸中的万幸。万幸我不是个汗脚,万幸我今天穿的白袜子干干净净,不至于太丢人。
江岚的面色开始不悦。
还是被嫌弃了吗?
我心下一凉。
本来今天我是要来陪她好好逛逛的,没想到先是对小吃街百般嫌弃,然后拖慢了她的进度,最后弄脏了她的衣服,还跟人吵架……我想找个地缝钻进去,不知道来不来得及。
下一秒,在马路边,在人群中,在月光下的城楼前,在石墩子上。
她就这样轻轻扶起我的脚。
“喂,你……”我缩着脖子,口齿发钝。
哗啦啦,呲……气罐被摇晃后一声长啸。
一个脏兮兮,一个一瘸一拐,我俩就像是丐帮双煞一样走在古城的大路上。
中药气雾剂的味道盖住了甜腻的玫瑰冰粉味。
药起效的很快。
我缓了一下,真的觉得走路没什么问题,甚至放话,明天登山徒步都没问题。
我们又开始吃,这次我反而胃口大开。
高兴地说了一路垃圾话。
“江岚,你一东北人怎么这么能吃辣呀?还有折耳根你都能接受。”
“等我有钱了,我就把世界上所有折耳根都砍了,连根砍。”我恶狠狠道。
“然后砍辣椒,秧都不剩一根。”
前面好几个人闻言纷纷回头看我,眼神充满了嫌弃。
“这个妹儿,吃不了辣别来嘛。”
“就是,你个人不吃就算了嘛,人不行不要赖别的。”
我疯狂道歉,拉着江岚溜走了。
今天我怎么反复犯蠢,一定是出门没看黄历。
江岚打了个网约车,我没推辞,我觉得我需要全须全尾儿地返回酒店。如果我再出了什么三长两短的,上山就泡汤了。
我万万不能接受泡汤。
夜晚的顺城跟其他小城不一样,偏偏越夜越热闹,出租车十分钟了愣是没开出去一个街口。
我开始没话找话,尽量说一些不会翻车的。
“江岚。”
她应了一声。
“市区旁边有个镇子,据说羊肉粉特别好吃,你听过没?”
“是吗?”她好像有点感兴趣。“是……粉丝吗?”
她以为是涮火锅的龙口粉丝。
“不不,这里粉的意思是,就是米粉,比螺蛳粉那种粗,但是又没有笤粉那么粗,圆的,白的有点透。”
我又补充:“《让子弹飞》,姜文的,看过没?就是六子到底吃了几碗粉的那个粉。”
说着我手比比划划,在身前斜着虚切一下,又想起今天出门不利,快别自己咒自己了,赶紧把手放下。
“这碗粉很香的,里面的油辣椒也不辣,我都能吃,明天带你吃呗。”
“好啊,我很期待。”
她也打开了话匣子。
“我的老家也会吃一种叫粉条的东西,也是圆的,不过是透明的,你大概也没见过。”
“嗯,是没见过。”我附和道,赶紧开手机查,东北粉条。
“我以前最爱吃粉条炖鸡肉炖土豆。”她回忆道。
“听起来像外国菜啊,什么奶油蘑菇炖土豆那种。不过为什么是以前最爱吃?”我加重了后五个字的音。
“是因为我的外婆,小时候过年我回去看她,她就总说小岚喜欢吃鸡蒸干,这是方言,大概就是鸡胗、小郡肝那个地方。”
“然后她就给你买了很多鸡胗,把你吃出阴影来了?”
江岚摇头。
“然后,那年她就一次性提前杀了七只鸡,我和妈妈到的早,正好撞见。”
“院子里有四只已经烫好拔毛了,还有两只在盆里放血,一只在叫救命。”
太血腥了,我脑子里全是画面,七只鸡围着小江岚,说你还我们的鸡蒸干。
“后来我就不太爱吃炖小鸡这道菜了,不过我还是很怀念外婆,她前几年去世了。”
“这……”
刚刚还在哈哈大笑的我有点不知道还该不该继续,下巴颏就此挂住了。继续吧,明显不太合适。戛然而止吧,又太突兀了。
“外婆走的很安详,我们这个年纪长辈去世也不是什么难以接受的事情了,生离死别很正常。”她倒是不内耗。
“你看,我说什么呢,我的意思是,我家乡的粉条还挺好吃的,就是不太出圈。”
“抱歉啊。”
“没有,没有,其实我也挺想念我外婆的。”说什么呢,叶裳!
我端起手机,转移话题,给她翻看我的搜索结果。
猪肉炖粉条、白菜豆腐炖粉条、排骨炖粉条。
还算正常。
血肠炖粉条是什么鬼?
我吐槽出来,要递给江岚看手机,却在嫖到下面“你可能感兴趣的”那一刻猛地缩回手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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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有个消息要回。”我立马道,又感觉有点心虚。
手机一声都没响。
“刚才忘回了。”欲盖弥彰。
“我才想起来……”江岚放慢语速,我不知道她想干什么。
此刻,我如同被凌迟的生鱼片。
她看见了?她没看见?
在她张嘴之前,我就像抱着一个薛定谔的箱子。
“我们还没加微信吧,叶裳。”
“啊?”“啊!”
我手抖地调出了二维码,又递出了手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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