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爱恨

裴观仪颓然仰靠,侧头看着临窗外的依稀灯光。

尼古丁混着焦油的微苦直达肺腑,眼前视线逐渐清晰,头部隐约的刺痛也随之得到缓解,两指间的烟被缓慢撤走。

裴观仪不知道为什么要留下徐轻音。

他今天公司的事并没有处理结束,老实说他应该要待到凌晨,甚至更晚才能回来。他习惯了这种生活,也该习惯的。

商议离婚的事不足一月,但他跟徐轻音在不久之前确实已经离婚了,更准确的说,已经一同前往民政局办理了离婚。

他当天亲手签了字。

要不了多久,他跟徐轻音就可以去往民政局领取离婚证了。

徐轻音会开心的,她一定会。

但他开始后悔了。

他是商人,要权衡利弊,尤其利己。

不能只有徐轻音一个人开心。

他跟徐轻音之间,本就是一场“交易”不是吗。

*

徐轻音睡不好,昨晚就没睡好,大概率是因为裴观仪。裴家人多少都有点毛病,除了裴爷爷。

她今晨很早下楼,本以为会碰上裴观仪,却意外没看到人,这让她睡不好觉的郁结消散了点,她也有心情享受早餐了。

徐轻音原准备如果看见裴观仪在,她自己就直接联系常姨接她返回景苑。幸好裴观仪不在,她景苑那边没有佣人,什么都没有。

她原本考虑给自己请个一两个的,但又考虑到后续的生活情况,旋即放弃了这个打算。房子找人定期打扫就行,吃的请人或是出去都行。

今天的早餐都是她喜欢的,送餐上桌的佣人徐轻音比较眼熟。

对方才将餐盘搁置,正准备离开时徐轻音出声叫住。

“找一下陈叔。”

对方很快回应:“是,太太。裴先生今早出门交代过了,陈叔已经等在外面,太太用餐结束就能离开。”

出乎意料的回答。

看来裴观仪也不想她在这里呆太久,但他还蛮有良心的,即使这样了还愿意把陈叔借给她用。

最后一块食物被送到口中,徐轻音突然扯了点笑。

她突然反应过来,不能说是裴观仪的善心,而是所有的安排,都不过是裴观仪自认的最优处理方式罢了。

让她临时留在这里也好,安排陈叔送她也好。

都是他欠她的。

徐轻音用餐结束便自顾上楼更衣,她这次又顺手带走了几件首饰。早些前裴观仪送的礼物都是千金难求的,自留或是拿去卖了,都能值不少钱。

虽然她近期不怎么缺钱,可后续的各种设计比赛肯定层出不穷,她还要给一些难以预料的突发情况留点资本才是。

想到这个,徐轻音才突然记起了上次答应罗兰的事,关于后面那个设计大赛,她当时承诺后续会留意比赛信息,有时间会报名参与。

可大赛就在后天了,而她还什么都没了解,也什么都没准备,看样子参赛无望了。

徐轻音收拾结束,经陈叔送回景苑,回去的第一件事就是补觉。睡不好是件可怕且令人极不愉快的事,她目前什么都能先抛在脑后,一切等醒来再说。

踏踏实实补完觉,再度醒来已是黄昏。

关于大赛的事徐轻音心里已经有了决定,当即联系了罗兰那边。

对方大概在忙,约莫一分钟左右接通,开口的第一句就是:“决定好了?”

听起来罗兰以为她决定参加了。

但很可惜不是。

搬家时间虽然不久,但也用了两天,后续她去了一趟临城西郊,还在裴观仪那儿耽误了一天,总之确实没时间。

徐轻音答:“嗯,这次就不参加了。”

“不参加了?”罗兰惊疑。

“你确定这次不参加?这次加利亚和里兰都会来担任评委,而且还各自带了自己的主题作品,你确定不参加了?”

也许上一秒徐轻音还很确定,但当听到加利亚尤其里兰会出任评委时,她的心开始摇摆不定了。

因为罗兰提到的这两人,都是业内极具盛名的服装设计师。

徐轻音没有刻意留心比赛信息,最重要的就是因为那个比赛她也大致了解,真论起来也算不上什么很重要的赛事。

她压根没想过,这个比赛能请来加利亚和里兰那样的设计师,她开始有一丝后悔了,但她现在要反悔貌似也还来得及。

电话那边陆陆续续传来闲杂人声,时不时能听见罗兰同他人交谈的话音,看样子罗兰真的在忙。

徐轻音稍稍犹豫了一会儿,正准备开口时,良久等不到她说话的罗兰先一步出声。

“你自己想好了,错过这次,再等下次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徐轻音都知道,尤其是里兰。

里兰是她最喜欢的服装设计师,甚至隐隐带些仰慕和钦佩,但她至今都没见过对方长什么样。

里兰只有作品问世,迄今从未公开露过面。

徐轻音还曾一度觉得,“里兰”或许都只是对方的代称而非真名,而现在罗兰告诉她,对方会出席这次的设计大赛。

“你有在听我说话吗?”

“有。”徐轻音回应,“我会重新考虑的。”

不过两秒,她继续补充。

“不,我会尽快准备参赛作品。”

“‘尽快准备’!?”

电话里声音瞬间拉高,罗兰原本还算好听的声音变得刺耳,徐轻音把手机挪远了一点,期间还不忘重复一声“是的”。

“你这段时间忙什么了?就搬家?搬家也不能搬那么久吧?我还以为你最起码会提前关注一下,甚至想着你多少已经画出初稿了,你现在跟我说‘尽快准备’?合着你这段时间什么都没做?”

罗兰一连串的问话狂砸过来,徐轻音甚至一瞬间怔愣了一下。

如果不是隔着手机屏幕,徐轻音甚至能想象得到,罗兰指着她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暴躁模样。

“我确实没有时间。”她出声解释。

对方那股劲儿褪去后也恢复了平静,最终还反过来安慰起她来。

徐轻音一时间无奈又好笑,她叫罗兰不用担心,对方还想再说,貌似被旁人催着去忙了。

电话就此挂断,徐轻音重新倒回床上。

明明今天什么都没做,但她倒下后深深叹了口气,莫名有种过度劳累的感受。

哪怕她不吃不喝不睡地赶工,总共也仅有一天一夜的样子。

徐轻音不觉得以自己目前的能力,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画出成稿,更别说能画出得到加利亚和罗兰那种优秀设计师青睐的作品。

她是对自己有过这种信心,却完全不是也无法是现在。

事已至此,也只能努力死马当活马医了。

*

那天过后,徐轻音确实努力了一天一夜。

为了成稿,除了没有不吃不喝以外,她可以说是“不睡”了,零星合眼的时光,也只是太过犯困打了一下瞌睡。

可徐轻音在最后一晚认清了现实。

甚至是称得上有些残酷的现实。

她不仅完全无法完成成稿,她甚至连初稿都无从下手,这期间她孤坐在书房,昼夜不分的画。纸团揉了一个又一个,废稿丢了一张又一张。

徐轻音真的完全无法下笔,她甚至想过联系一下罗兰,看看能不能从中习得一点解决现状的经验,可每每手指刚碰上手机时,徐轻音便打消了这个想法。

这次设计大赛的主题简约得不能再简约,要求围绕一个“爱”字进行服装设计。

这本就是个抽象的主题,对徐轻音而言更加抽象了。

“爱”?

爱是什么东西。

父爱?母爱?甚至是爱情?

前两者徐轻音就已无法下笔。

她的父母双双离世了,还是在同一天死的,那天她接到医院电话赶去的医院太平间。

她当时甚至毫无顾忌地谩骂了对方几句。

在她还没真正出现在医院之前,在她突然接到一个陌生电话告诉她她的父母双亡之时。

徐轻音无法接受。

迄今都无法接受。

握着彩铅的手指无意识攥紧,手掌紧紧蜷缩到充血,铅芯一瞬间折断,洁白一片的纸面被生生戳穿一个窟窿。

徐轻音握笔的手指发抖,彩铅从掌心滑落,一路滚到桌下,滚到她的椅子下方。

她难以自抑地抬起双手,愤恨与悲痛交织,头部倾颓,十指随之尽数穿入发间,指节躬起,血色减淡,隐约泛白。

徐轻音咬牙受着这股突然翻涌的情绪撕扯。

不是梦,也不是骗子。

一切都是真的。

即使梦境中她依旧家庭美满备受父母疼爱,可梦境总是好坏参半,她亦总有夜半惊醒难以入眠的时候。

一切的一切,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她。

她的父母早就死了,连尸体都已经送去火化成灰,她不仅亲眼目睹了两人冰冷的尸体,也亲眼目睹了两人的骨灰。

爱。

上哪儿去找,她找不到了。

爱情呢。

她已经结过婚了,也离过婚了,和裴观仪。

她跟裴观仪那种死板冷血的人,怎么可能产生爱情。只有恨,她只有恨。

她恨裴观仪的父母,恨裴家的人。

除了裴爷爷。

她一夜之间一无所有。

或许她该连裴爷爷也一起恨的,因为他的亲儿子和儿媳害死了她的亲生父母。

就是因为她的父母双双离世,她才会面临后面发生的一切。

甚至不得已跟裴观仪结婚。

她该连同裴爷爷一起恨的,像憎恨其他裴家人一样的。

徐轻音伏着身体哽咽。

头顶的吊灯炽白亮眼,桌面平摊的白纸被泪滴晕染。

她还是无法参加这次设计大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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