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城，平康坊。南北三百五十步，东西六百五十步，占地七百余亩，寺宅府观错落。此坊不仅有多地进奏院，也曾是旧相李林甫宅邸所在，更有三曲为登科士子欢场，繁华可见一斑。
萧雒棠平时不知为何总也不穿衍天宗门的衣裳，而是各色锦袍不断，出入平康坊倒正合适。反观方未济，一身月白鲛绡，虽可见名贵，却着实瞩目了些，萧雒棠索性塞给他一套流金圆领绣星图缎袍。方未济没犹豫直接换上，整个人的气质从冷淡出尘变作雅致贵气，到底没有异域风情那么引人注目了。
“啧，南曲、中曲和北曲三处的姑娘们有福了。”萧雒棠帮方未济理好衣袍，盯着对方的脸衷心赞叹，随即又十分感慨道，“我后悔了，真不想带你去。”
方未济失笑，一身华服映衬下显出几分明艳，教萧雒棠心痒。
待到进了平康坊南曲的铺子，被姑娘们盯着窃窃私语的方未济大约理解了萧雒棠的话，浑身上下没一处自在的，顿时也开始后悔来这种地方。
萧雒棠见方未济半蹙着眉的模样，觉得好笑的同时，还是收起逗弄的心思，向鸨母要了雅座，并且指名要见暖儿。
被屏风隔开视线，方未济终于放松许多，看看一旁怡然自得的萧雒棠，情绪不明地问道：“你常来此处？”
“算是。青鸾姐原是这里的歌妓，我常来听曲，后来她脱籍，便是暖儿顶她的位置。”萧雒棠答得坦然，“这样的地方，鱼龙混杂，才能听到更多故事，找人非得来这里。”
方未济闻言勾起唇角笑着看向萧雒棠，后者的视线落在桌面上，连余光都没分给方未济。说得像那么回事，恐怕有不少故事。方未济有了结论，心里说不清什么情绪。
暖儿便这时抱着瑶琴进来，看向萧雒棠盈盈一笑，注意到一边的方未济，顿一下方才福身，柔柔地说道：“萧公子，久见。不知二位公子今日想听些什么。”
萧雒棠看向方未济，随口道：“许久未见，暖儿姐有什么新曲子？”
暖儿掩口笑道：“哪里当得萧公子一个姐字？”说完，便很干脆地调琴正音，曲调柔缓。
“暖儿姐愈发漂亮了，如今城里看去尚算安定。”萧雒棠听着琴曲悠然说道，“不过异邦来客还是少多了。”
“萧公子说得是。近来坊内只有几个东瀛来客，波斯大食商人几乎见不到。”暖儿抚琴之余轻声回答，“萧公子若是有兴趣，听闻他们在阳化寺徘徊多日了。”
萧雒棠语气轻快道：“住进了寺庙？难道是来了一群和尚？”
“男女皆有，不过寺院本就大开方便之门。”暖儿拂弦说了一句。
“此话不假。”萧雒棠叹道，“未济，今夜去阳化寺看看？”
方未济却有疑惑：“为何会是佛寺？”
“是个好地方不是吗？”萧雒棠说完，便向暖儿说道，“暖儿姐，今晚怕是要劳烦你了。”
暖儿不以为意，一曲终了，说道：“萧公子何须这般客气。我这便去备些酒水，怠慢两位公子了。”
方未济不懂这其中关窍，见暖儿抱琴离开，便询问似的看萧雒棠。
“长安城入夜宵禁，唯坊内可自由走动。若我们返回东市客栈，今夜便无法再进来平康坊，借宿在此，夜间出入不会引人怀疑。既然眼下运气不错有了目标，便不必去东市了。”萧雒棠说完，又说道，“他们带着女人却出现在佛寺，这算是一种隐藏的手段吧。将近十五月圆夜，阳化寺中的极可能就是藤原家的人。”
方未济点头默认，看向门口说道：“暖儿姑娘似乎不简单。”
萧雒棠笑着摇头：“这你却是多想了。她是教坊籍中，阅人无数，听见我问话也能猜到我想知道什么，否则还怎么在这样的欢场中好好活下去？不过是有些交情，便没有刻意瞒我罢了。”
方未济轻笑一声，似有感叹，到底是没说别的。
便在这时，一个小姑娘过来说道：“二位公子，暖儿姐已在房内备下酒水，请随我来。”
一路行来的赤绡红纱窗影斑驳，面前的房间可算素雅，燃香亦不若外间的浓郁甜腻，是清淡的荷香，桌上已布好酒菜，只摆了两双碗筷。萧雒棠笑着向领路的小姑娘说：“暖儿姐真有心了，替我谢谢她。”
那小姑娘眨着眼睛福身走开，帮萧方二人关上房门。
平康坊入夜从不见安静，尤以三曲为甚，曲乐声不绝于耳，间中夹杂着人们的嬉笑，半分看不出曾经的战事倾颓。
萧雒棠带着方未济沿街道向西走，阳化寺并不算远，只是寺门紧闭，二人都不想打草惊蛇，索性找到一角的阴影翻墙入院。寺内乍看一切如常，可却一个僧人都不曾见到。二人隐匿在阴影中，穿过院门看见几个人在另一边围成一圈，看穿着不似寺内僧侣。更有一男一女在人群后方，女人目不能视，男人衣着却瞧不出是哪里的样式。
方未济压低声音问：“那人衣着不似东瀛服饰。”
萧雒棠打量一番，便已猜到那边站着的男人是何人，靠近方未济耳边轻声说道：“此人若无意外应是李重茂。以为自己有帝王命，可惜，都是无用功罢了。”
耳廓有些痒，温热气息惹得耳根不自觉泛红，方未济呼吸稍快，还是稳住心神道：“无用么？若是迴天阵成功，他或许会如愿以偿。”
“这倒不无可能。”萧雒棠轻笑，“心思别那么多。”
鼻息扑来，方未济条件反射似的偏过头让开耳朵的位置，听见身边的人又笑一声，便知对方是有意戏弄自己。心下一时不满，却不好发作，侧身稍稍让开，正瞧见又三五人走过来，为首的是个红衣的女人，方未济认不出，却听萧雒棠“咦”了一声。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第1页/共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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