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刚把工作打点好的米罗，顾不上咕咕抗议的肚子，就冲下楼朝路边摩托车上熟悉的身影喊道，“喂，小艾，你来啦，我们走吧。”
“兄弟，给，你的晚餐。”小艾递给他一个热乎乎的快餐袋。
“谢了。”米罗也不客气，接过来打开，拿出一只烤鸡腿啃起来，“大半天忙得没吃东西，还真饿了。”
“吃完再上车吧，你啊。”小艾白他一眼，等他啃完鸡腿擦好手指，才把头盔递过去。这个家伙，就是不肯把自己身体当回事。
巴黎初夏的傍晚，残阳的余晖很温柔，风吹在脸上有种清清凉凉的感觉。这也许是巴黎最美的季节之一，随处可见的各色繁花，点缀在颇具年代感的巴洛克建筑之间，用肆意绽放的热情温暖着这个城市的各个角落。
灰黑相间的金属摩托车灵活地穿梭在热闹的街巷中，轰隆的马达声和两个帅气的身影引得路人频频侧目。二十来分钟后，摩托车停在了沙加公寓的楼下，米罗迫不及待跳下车就奔上台阶。
“哎，等等我啊！”小艾赶紧跟了上去，今天米罗猴急成这样？唉，算了，跟卡妙有关的哪件事，他不是急得要命。小艾一边大步迈上台阶，一边想着，似乎对自己的某种决心更加坚定。
“喂，沙加~”米罗跃上最后两级台阶，砰砰敲门，“麻烦你开一下门。”
很快，门吱嘎一声向里面打开，“晚上好，米罗，艾欧里亚。请进。”门口金色长发的男子温和地说。
跟上来的小艾闻言，有片刻的失神，这好像是米罗和沙加第一次没用敬语称呼对方。米罗嘛，在不熟悉的人面前只不过装装样子，尽量表现出礼貌而已，这个作为哥们的他再了解不过。等一旦熟悉了，那家伙在日常沟通相处中完全不拘小节。而自上次看他对沙加一改往日的愤怒态度，自己就知道他在心里已谅解了沙加，并开始将对方当做朋友了。但与米罗的脾性截然不同，一直温文儒雅的沙加，彬彬有礼的神态总给人一种莫名的疏离感，就像整件事对他而言似乎只是公事公办，并不涉及任何情感的考量。而现在，他直呼其名地称呼米罗和自己，这种听起来更随意的方式，是否也意味着他内心的变化？所以说，沙加，你终于也愿意，把我们当做朋友了吗？
米罗显然也微微有些惊讶，不过这种情绪一闪而过。他很快跟着沙加进了屋，迫不及待地说，“沙加，有一个重要的信息，我想当面告诉你。”
“哦，说说看。”沙加轻抬眉宇，示意他说下去。
“我昨晚又去了卡妙那儿，然后，他告诉我，前天他没能跟我一起过来，是因为他去了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然后在那里看到了……”米罗沉默片刻，像是在聚集勇气说出后半句话，“卡路狄亚和笛捷尔。”
“什么？”沙加和小艾几乎同时叫出来。整个房间的气氛顿时变得诡异。
“是的，他还说，对方似乎完全看不到他。”两人的反应显然在米罗的预料之中，他微微叹了口气，补充道。
“.…..”几秒钟的沉默之后，沙加说，“看来，他们果然去了虚无之境。那里没有时间的概念，也没有任何与现实相关的场景，就像是一个永恒的漂泊之地。如果一个灵魂的两半同时去了那里，除非有特别的契机，否则就几乎不可能再回来。”
“那妙妙之前……”只顾着担心卡妙安危的米罗，并未察觉沙加话中的异样，只是突然觉得一阵后怕。谢天谢地，他的妙妙没被困在那里！他摸摸胸口，觉得自己的心脏刚才一定是漏跳了半拍。
“可为什么卡妙会去那里呢？”小艾挠挠头，十分不解，“米罗，之前你去找过卡妙好几次，但一次都没去那里，不是吗？可卡妙才试第一次就……，这到底怎么回事？”
“我想，这是因为，是米罗首先找到了卡妙，所以他才能在两个平行空间穿梭。而卡妙，作为被动的一方，由于某种时空规则，却无法效仿。”沙加说着，眼神似乎有些空洞，像是想起了久远的某些经历。
“所以只能试试你上次说的办法了，对吗？”米罗言语干脆，表情却痛苦不堪，“忘却绝不可行，那么，两个平行空间里的人一对一交换……”他颓然地坐在沙发上，无法说下去。看来，当年的卡路狄亚和笛捷尔，甚至沙加和那个叫穆的青年，也一定经历了这些两难的抉择，只不过最后他们都没选择相对可行的办法，却坚持用自己的方式抗争宿命。
而结果，真的是他们想要的吗？被爱人从记忆中不留痕迹地抹去，即使近在咫尺也永不能相认，也必须形同陌路，这种痛彻心扉的折磨，换做是他，会完全承受不了吧！而困足于陌生缥缈的虚无之境，远离一切熟悉的真实，即使灵魂的两半可以相守，但这真的是他米罗想要带给卡妙的幸福吗？即使再也无法看到日出日落、云卷云舒，再也无法感受这个鲜活世界的一草一木，是否只要有彼此相伴，就已足够？这样无情地剥夺对方所有权利，未来的他该如何面对自己最爱的人？
一旁的小艾看着米罗失神的样子，心中五味杂陈。他落寞地与沙加对视一眼，两人心照不宣地知道，这一刻的小艾，内心已如磐石般坚定。
“米罗，你的情况也许有些不同。”良久，沙加终是打破这沉默。
“哦？”突然被人从沉思拽回现实，米罗一时有些困惑。
“因为卡路狄亚和笛捷尔，与你和卡妙，也许就是两个平行空间中，分别对彼此最重要的人。”
“什么？？你的意思是……”米罗微微怔了。
“也许，这里的你，对应着平行空间中的卡路狄亚，而平行空间中的卡妙，对应这里的笛捷尔。所以，如果这种对应关系的猜想成立，那么笛捷尔就是对你而言，在这个时空里与卡妙同等重要的人。也就是说，想要卡妙平安过来，就要想办法让笛捷尔自愿过去。”事到如今，也没必要绕圈子，沙加犹豫再三，还是决定说出自己的猜测。
他承认，自己原本希望其他人可以避免受到类似的伤害，所以一直有所隐瞒，并未倾尽全力。但他的好意终究只是一厢情愿的痴心妄想。他早该知道，命运之轮一旦开启，就绝不会停下，任何人都只是任其摆布的渺小棋子。而作为棋子的他，日日夜夜因为爱而不得的悲苦而身心憔悴。若此时再袖手旁观地看着其他人一步步走向相同命运的漩涡，那么在一个个悲剧无法逆转之时他该情何以堪。所以，姑且试一次吧，哪怕就这一次，至少给自己一个无悔的理由。
“可是，以笛捷尔现在的身体状况，怎么可能自愿过去。而且就算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事到如今，这么做对他又有什么意义？”半晌，米罗双手撑着檀木雕花桌面，看向沙加，目光如炬。
沙加当然知道米罗问话的用意，他却并不急于回答，只是默默打开桌上的一个褐色漆面小木盒，从里面拿出一根古银色的项链，上面挂着一个正八边形的镶嵌祖母绿的吊坠。他把吊坠盘在手里，眼神温柔地端详了几秒钟，然后把整根项链递给米罗。
“这是？”米罗不解地问。
“这是一款带有守护图腾的项链，曾经有两根，这一根借给你。带上它，你就可以去往虚空之境，然后毫发无损地回来。”
“你的意思是，我能去虚空之境将卡妙带过来？”米罗的眼眸突然亮了。
“不，一个图腾只能带回一个人。”沙加摇摇头。
“你刚才不是说有两根项链吗？”小艾迫不及待地插话问道。
“曾经有两根。另一根我当年给了笛捷尔。”仿佛知道这句话马上会激起的波澜，沙加微微闭上了眼睛。
“什么？？”果然，米罗差点跳脚。“当年笛捷尔也因为同样的原因找过你？”
“差不多。”
“当时是什么情况？请告诉我。”米罗用右手按住自己砰砰跳动的胸口。
“……那一天，笛捷尔来找我，说卡路狄亚因为无法到这个空间来，情绪非常糟糕。他说卡路狄亚反复试了很多次，似乎都去了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一次也没能过来。他很担心，所以来向我求助。”沙加缓缓抬起眼帘，双眸却似乎没有焦距，木然地看着房间墙面上挂古典壁画的方向。
“然后呢？”米罗焦急地问。
“我当时猜想卡路狄亚很可能去了虚无之境，因为……”沙加突然微微颤抖了一下。
米罗心领神会，便不再追问，而是下结论似的说道，“所以你就建议笛捷尔去找他。”
“嗯。如果没有这样的守护图腾，多次去往虚无之境恐怕就再也出不来了。所以我提醒笛捷尔，必要时可借助图腾的力量，在虚无之境找到卡路狄亚，帮助他在平行空间那一边醒过来。”
沙加突然深深地叹气，眼角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闪光。“只是……我没有料到，几天之后，卡路狄亚因车祸丧生了，而笛捷尔也没有再醒过来。”
“额……我有个疑问，”米罗单手托腮，若有所思地说，“如果笛捷尔原本就知道这块图腾的力量，那么……即使他去了虚无之境，不也完全可以平安回到这个时空吗？可为什么他却一直沉睡着醒不过来？”
“米罗，执念够深的人，可以分清现实和梦境。”沙加淡然地看着他，一字一顿地说。
米罗闻言，惊讶的表情凝固在棱角分明的脸上。少顷，他才低喃道,“所以，笛捷尔是故意留在那里的……”
沙加点头表示默认。
“什么，他自愿留下？为了陪伴否则会孤身一人的卡路狄亚……”小艾似乎也明白了，心有余悸。
“所以，我觉得，如果能说服笛捷尔从那里回来，也许，就能改变你和卡妙的命运。”沙加的声音很柔和，却并不自信。是啊，如果当初笛捷尔愿意为了爱人，放弃这世间的所有，宁愿在不生不灭、无期无望的虚无之境做半个永远缥缈的灵魂，那现在的他又有什么理由离开那儿呢？
“无论如何，我一定要试一试。”米罗坚定地握紧拳头，斩钉截铁地说，“沙加，请你告诉我，具体该怎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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