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两点半刚过，一辆黑色的出租车已经疾驰在高速上，车上副驾驶坐着一个褐色卷发的青年，后座则坐着两个长发男子，他们宝蓝和酒红的发色在透过车窗玻璃照进来的阳光下十分耀眼。
上午的各项检查得出了让人欣喜的结果，虽然笛捷尔沉睡了五年，但毕竟在本质上和植物人的病理机制完全不同，加上他母亲精心的照料，所以他的脑部和身体各项指标都在正常范围，唯一的问题是他这些年一直卧床，所以身体明显消瘦，有些虚弱，但修罗说这并无大碍，近期注意营养，别太劳累，过段时间就能恢复。
所以米罗中午专门跑去医院附近的餐馆，买了好几种他能想到的有营养的菜品，三个人在修罗帮忙安排的专门休息室饱餐了一顿，又让笛捷尔稍微午休了一阵，这才上路去往沙加的公寓。路上米罗感激地想，等这件事过后，一定要好好感谢修罗，这次他无私地帮了大忙，却随后又赶去做另一台手术，连午饭都没能和他们一起吃，实在让自己过意不去。
三点零七分，出租车停在卡贝勒大街路边，“抱歉只能停这里了，前面胡同进不去。”司机侧过脸对三人说。
“没事，谢谢。”米罗应着，递过去几张纸币，“不用找零了。”
“谢谢！”司机感激地微笑。
三个人别过司机，下了车，下午的阳光明媚得有些炫目。
“笛捷尔，我们走这边。”米罗指了指左手边的胡同。
“嗯，好。”笛捷尔微微颔首，过了一会儿，他似乎有些欲言又止，“米罗……”
“怎么了？”与他并肩走着的米罗侧过脸看他。
“……早上的时候，在救护车来之前，母亲一直陪着我，跟我说了很多话。”笛捷尔缓缓地说，“她以为我还是像往常一样什么也听不到……可这次我都听到了。”
“所以，你心里不好受，对吗？”轻声的询问。
“嗯。”
“你不会是在想……”米罗猜测着，却突然沉默了。
“如果是……可以吗？”笛捷尔试探地问。
“.…..”
走在前面带路的小艾闻言转过身，“你们在说什么啊？我怎么听不懂。”
“对不起，米罗，我怕我会做不到。”没有回应小艾，笛捷尔却兀自说道。
“唉……你让我想想。”米罗微微叹了口气，笛捷尔的顾虑他何尝不知，他甚至之前就偷偷想过。为什么自己曾经希望的是别人来做出取舍或牺牲，而自己到最后又付出了些什么？凭什么这么要求卡妙和笛捷尔？平心而论，笛捷尔确实不应该再忽视自己母亲的感受，如果没有她年复一年的坚持，今天这一切从一开始就根本不可能，不是么？米罗啊米罗，什么时候你竟变得如此自私？？他在心里狠狠地自责，却又非常清楚，自己纠结的真正原因。
“喂，你们能不能别说谜语了。到底怎么回事？”小艾看两人都没有理会他的意思，有点捉急。
“对不起，小艾。”米罗朝笛捷尔对视一眼，又叹了口气，终是回应道，“我们在考虑是否真的应该让笛捷尔去平行空间，而不是我。”
“什么？”小艾显然没理解这突如其来的脑洞。大概一直以来，他也是这么单方面地认为，一切都合情合理吧。
“对不起，因为我真的没法再忽略母亲的感受了。她年纪大了，我没法再像当年那么任性。”
“笛捷尔，你的意思是……”小艾似乎有所顿悟，嘴惊愕成O型，“所以，你是不想去卡路狄亚的时空了吗？”
“也许，应该我过去。”米罗接过话题。
“可是，兄弟……”仍然余惊未平的小艾，错愕地打量着面前的两人，为什么，原本简单的问题突然又变得复杂？他不是不理解笛捷尔的顾虑，而只是，成全就意味着放手，这一次，他突然觉得自己又被扔进道义和情感的漩涡，即使这个抉择根本不在他，他也无法全身而退。
“算了，我们先不纠结这些，等到了沙加那里，再细细商量吧。”看着面面相觑的同伴，米罗咬咬牙说。
“也对，前面一会儿就到了。走吧。”
“嗯。”笛捷尔略带歉意地冲两人点点头。
几分钟后，三个人便来到住宅楼门口，陆续迈上台阶。二楼暗黑色的铁门微启，沙加已在门后等他们。
“进来吧。”沙加说着，把门敞开得大一些，自己侧到一旁，冲来者颔首示意。三个人鱼贯而入，原本微微低着头的笛捷尔抬起眼看向他，“沙加，对不起，我……”
沙加默然地看着他，几乎不留痕迹地点了下头，却终是什么也没说。
“沙加，我们下一步该怎么办？”待大家都入座，米罗问道。
“不知道卡妙那边事情进展如何。”沙加若有所思。
“我也在担心这个问题。”米罗表示认同。
“沙加，这块图腾还给你，对不起，我占用得太久了。”笛捷尔说着，从脖子上取下项链递过去。
“不急，你还需要用它带卡路狄亚离开虚无之境。”沙加并不伸手去接，而是温和地说。
笛捷尔轻咬下唇，点了点头，明眸里似乎有什么在闪光。
“沙加，如果卡路狄亚真的能醒过来，我们要怎样做，才能让他到这个时空来？”米罗仍有些疑惑，即使他和卡妙以及卡路狄亚和笛捷尔都准备好了，又该怎么让这两个平行空间“以一换一”？
“之前两块图腾我一起试过，根本不行，卡路无法到这个时空来。”笛捷尔的声音溢满失落。
“如果我们恪守‘以一换一’的规则，也许这次结果会不同。”沙加思忖着，轻声说。
“我也觉得，但这个时间卡点怎么弄成刚刚好？”米罗不解。
“笛捷尔，请把这个戴在左手。”沙加说着，递过去一个东西，米罗一看，是一串深褐色檀木念珠，与当初沙加给自己的那串几乎一样。
“你和米罗分别戴着念珠，当念珠变成黑色时开始入睡，即使你们身处不同的时空，也会在同一时刻进入梦境。”
“身处不同的时空？”小艾插话道。
“米罗需要带上两块图腾，到卡妙那个时空。而你，笛捷尔，需要在这个时空。你们以及卡妙，需要同时入眠，才能确保‘以一换一’的成功。”沙加凝视着对面的三人，其实自己并没有百分百把握，但这个节骨眼上，任何泄气的话都会对当事人产生难以估量的打击，他不允许自己表现出丝毫的犹豫，这些人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这次孤注一掷中，他作为通灵师自然要承担起引领者的责任。
“……沙加，有件事……”笛捷尔突然有些迟疑，他带一点期翼地看向米罗，后者显然很清楚他的意思。
“沙加，如果‘以一换一’去那个时空的是我，也同样可行吗？”米罗缓缓地说。
“兄弟，不是吧？”小艾错愕地看向他，这么快就决定了吗？放弃这里的一切，米罗你真的准备好了吗？
“哦？”沙加也明显有些吃惊，“为什么？”
“……是因为我的母亲。”笛捷尔微垂眉宇，像个犯了错的孩子，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对不起，我知道我没资格这么要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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