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米罗打开厚厚的电话本，翻到按名字排序的目录上，仔细地浏览着密密麻麻如蚂蚁般大小的字母和数字。
“啊，在这里！”小艾惊呼。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米罗看到那个早已在脑海里流水般过了一百遍的名字，笛捷尔。
笛捷尔·古斯塔夫，231页。
就是他了吗，米罗微微地怔了。
“哎呀，这下面还有两个呢！”小艾沮丧地喊道。
米罗的目光往下移动，果然，以笛捷尔作为名字的，有三个不同的姓氏。
“看来只能一个个打电话过去了。”说着，他把手伸进自己的衣兜，从皮夹子里拿出电话卡。
“米罗，这么做会不会有些冒失？”
“喂，是不是兄弟啊？”米罗斜瞄小艾一眼，“都到这份上了，还有选择吗？”
“……”小艾动了动嘴唇，没出声。从一开始，他作为哥们儿，就一直支持着米罗的选择，即使对他而言，这一切是否有意义，究竟有什么意义，他并不甚明了。难得看米罗对一个人如此专注，况且还是一个素未真正谋面的人，也不知道米罗这小子究竟是着了魔，还是最近工作太忙太压抑了，性格突然一百八十度大转变？
“嘟——嘟——嘟——”米罗兀自拨了号码，听着话筒里有节奏的长音。
“Allo?”一个温婉的女声响起。
“Allo!……请问笛捷尔·古斯塔夫在家吗？”米罗有些小心翼翼，仿佛捧着易碎的玻璃器皿，战战兢兢。
“我爸打高尔夫去了，请问您跟他约好了吗？”
“……哦，那没事了，我回头再打给他。”
“好的，再见。”
“再见。”米罗像丢开一个烫手山芋一般猛地挂了电话。
“怎么样？”一旁的小艾对他突如其来的奇怪动作倍感诧异。
“是个老头。”米罗丧气地嘟哝。
“什么？”
“我说，笛捷尔·古斯塔夫，是个老头！”一字一顿。
“哎，看你，不至于吧，这不还有两个名字嘛？”乐观的小艾安慰似地拍拍他的肩。
米罗没有说话，他的胸口不知怎的揪痛了一下，似乎从翻开电话本的那一刻起，他就把全部希望寄托在这找出来的几个名字上，而这些名字每一次被现实无情地否定掉，他就觉得好像是自己的生命在被一口一口吞噬、一点一点湮没。
“给~”小艾帮他拨通了第二个号码，把听话筒递给他。
“嘟——嘟——嘟——嘟——嘟——嘟——”电话一直唱了好几声，没人应答，随后响起一个女人的声音：“您好，我是笛捷尔·阿涅迪耶，我现在不在家，请您在滴声后面留言……”
米罗慢慢地放下电话。
“看来，一定是这最后一个了，喏，赶紧试试吧！”从米罗颓然的表情中，小艾也猜出个大概，不再追问，倒是瞟了瞟电话黄页，“笛捷尔·埃古特，0179523116”
米罗深吸一口气，即使是第一次在巴黎最耀眼的T形台上展示自己的设计作品，他也不曾像现在这般忐忑不安过。这最后一个号码，仿佛在嘲笑着他的固执，从一开始到现在，一切只不过是傻子的游戏，痴人的期待。也许吧，拨完这个号码，一切就都结束了，整整一周以来，他日思夜想、魂牵梦萦的，只不过幻影一个，只不过他头脑中百无聊赖臆想出的虚空影像，而他，居然如此煞有介事地搜寻，像个十足的蠢蛋。什么时候开始，他米罗，居然会动心了？而这颗在胸膛里怦怦跳动的小家伙，从不曾对任何人动过情，现在居然开始感觉到疼痛？？
哈！笑话！嘲讽地轻哼一声，他重新拿起电话。
“喂，请问您是？”电话只响了一声，那一头便接起来，声音中透出上了年纪的妇女特有的稳重悠长。
“您好，请问笛捷尔在吗？”米罗稳了稳自己的心情，尽量使声音显得平静。
“……”不料电话那边却是一阵长久的沉默，好一会儿，才重新问道，“请问您是我儿子的朋友吗？”仿佛刻意压抑着某种悲伤，声音却依然不尽人意地有些颤抖，电话那头的女人，是在哭吗？
“……是的。”米罗稍稍迟疑。这一家人，难道出什么事了吗？这样的念头不禁让他浑身一颤。“Madame，你们还住在梅斯特街吧？”
“您如果想来看他，请到贝桑松街120号来吧，两年前我们搬了家。”声音相当礼貌，却让人完全感受不到邀请客人时的热情。
“……好的。我现在过来可以吗？”
“好。”
“Madame，待会儿见。”米罗疑惑地挂上电话。
“她怎么说？”
“很奇怪的女人，她以为我是她儿子的朋友，让我们到贝桑松街120号去看她们。可我怎么有种不好的预感？”
“这个女人多大年纪？”
“从电话里听起来，差不多五六十岁吧。”米罗回忆着刚才的对话，若有所思。
“嗨，哥们，至少这个笛捷尔比较靠谱啊，如果这个女人真是五六十岁，她儿子也就差不多三十岁左右嘛。看来这件事有些眉目了。”小艾有些兴奋。
“嗯，但愿是我多心了。”米罗拍拍脑袋，“我们走吧，直接坐地铁过去。”
“走！”小艾推开电话亭玻璃门，大步迈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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