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陵尊君一剑震慑天下,他的佩剑自然也不是无名之辈。
辰极古剑,传闻成剑于万载之前,曾为古国重器,天子象征;又为杀伐利刃,战祸之符;后来辗转落入修界,藏匿于秘境之中,还引来了一番纷争。
至于最后怎么落入沉陵手中,无人知晓。
尊君很快便收回了长剑,道:“临初讲完课了,你……”
云郎懂事道:“没事,夫君去谈正事,我一个人在这儿看看。”他还没与其他弟子们说过话呢!
沉陵:“切记别乱跑,也别与人过分亲近。”
云郎睨了他一眼,他是一只洁身自好的鼎,只跟自家夫君过分亲近。
沉陵没再多说,看着小炉鼎雀跃的样子,心道:终日待在凌道峰上与桃精为伴,终是冷清了些。同年轻弟子们玩闹一阵,也好。
他略一拂手,将云郎的一身艳丽长衫,变成剑门弟子服,方才撤去敛息诀,现身于前。
“是尊君!”
弟子们发现了沉陵,纷纷发出惊呼,又秉守着规矩,不敢造次,一张张年轻的脸上俱是憋不住的激动与兴奋。
沉陵威名极盛,乃是剑修弟子心中的无上目标,今日近距离得见真人,他们恨不得绕着剑门飞行三周。
临初掌门见状,摇摇头,又好气又好笑。谁没有年轻过?他从前也是这般过来的,自不会多说什么。
只是尊君近几年都不怎么出席弟子大课,今日一反常态,倒是令他也有些意外。
视线后移,掌门表情一僵,看到了混在弟子堆里的“师婶”,顿时心情复杂。
——竟然都到形影不离的地步了吗?
沉陵与临初进了演剑场后的偏殿,留下众弟子吐纳练剑。
云郎走到方才出声提问的少年旁,道:“你真有勇气,我都不敢跟掌门说长句。”
少年正盘腿坐在空地上,捏诀控“剑”,听到有人搭讪,愣了愣,那浮在空中的桃枝便“啪嗒”一声坠了下来。
“哈哈哈,他哪里是有勇气,分明就是耿直。”周围弟子听到后纷纷发笑。
云郎面露疑惑。
另一名弟子附和道:“日常讲课的真人都被他问得烦了,也就掌门会耐心解答这些不知所谓的问题。”
少年闻言脸色涨红:“不知为不知,怎么就不能问了?”
弟子:“那你说说,你今天问的问题,可弄明白了?”
少年:“掌门深入浅出,说得很是清楚。”
弟子:“弄明白了就好。那我再问,你明白了那些,是让你控剑更稳了,还是御剑更快了,或者剑招更熟了呢?”
少年语塞。
弟子:“钟异之啊钟异之,问题最多,进境最慢。我看你还是省省心,下山种地去吧。”
名唤“钟异之”的少年握拳,气愤道:“陆祁,你出口伤人,德行败坏,你……你才种地!”
他的反击之语顿时又引来了新一**笑。
钟异之憋红了脸,弯腰捡起他的桃木枝,扭头去了别的角落。
云郎立在原地,愣愣地看着这幕同门相欺的场面,问:“你们怎么都欺负他?”
方才质问钟异之的弟子嗤笑:“谁欺负他了?走后门进的小权贵,根骨差劲,来了这儿还不是虚耗资源?”他上下打量了一遍云郎,道:“我叫陆祁,小师弟瞧着面生,是新入门的吗?”
云郎骤然被喊了“小师弟”,略微有些不适应,鼎仗夫势,他应当是整个剑门最高的一辈。
“剑门……还能走后门进?”
陆祁:“想入剑门,必先摸骨。以他的资质,连做个外门仆役都不够格,不是走后门还能是什么?”
云郎伸出手:“怎么摸骨?”
陆祁一愣:“你没被摸过?”
云郎回想了一下,忽感颓丧:“……未曾。”
陆祁顿时露出怀疑的眼神:难道又是一个走后门进来的凡间权贵?
陆祁:“那……我给你摸摸?”
云郎犹豫了:“还是不了吧?”
陆祁笑道:“放心,就算你根骨差,我也不欺负你。”
云郎心说,你方才对钟异之可不友好。
陆祁仿佛看穿了他的想法,小声道:“那小子性格较真,开不得半点玩笑,我烦的是这个,懂吗?!”
云郎:“……懂了,但我还是不了。”夫君临走前还告诫过他,摸来摸去什么的,太不正经了。
他转念又想,觉得自己作为长辈,针对方才“同门相欺”的事,应当教导劝诫弟子友爱同门,团结一心。
然而话还未出口,陆祁已是不耐烦地摆手道:“算了算了,说得好像我上赶着摸你似的。”他单手拍拍云郎肩膀,故作老成道:“我看你长得不错,性格也温顺,哪怕根骨不济,也是能招人喜欢的。”
他指了指钟异之:“你可别因为他而误会师兄的为人呐。”
云郎只得先点点头。
陆祁忽然耸了耸鼻子,对着云郎嗅了几下,问:“你身上怎么一股香味儿?跟个大姑娘似的。”
云郎道:“啊,这是我道侣赠我的。”
陆祁愣住:“……道侣?”
云郎点点头:“是呀,我有道侣了,你有吗?”
陆祁沉默了。
“没有吗?”云郎从他的反应中大胆推测,而后扯了扯衣袖,笑得眉眼弯弯:“今早他突然取出来,还趁我睡着给我抹上了。你闻闻,味道挺香吧?”
陆祁立在原地,逐渐收敛了神色,半晌,他哼声道:“你比那钟异之还可恨!”
撂下这话,又狠狠瞪了眼云郎,转身走远了。
云郎:“???”
——年轻人的心思,真难琢磨。
见话搭子没有了,云郎左顾右盼,学着弟子们盘腿坐到地上。
他昨日与树妖“搏斗”时展现了惊人天分,兴许好好修炼,就能成为一代高手。
瞅了瞅周围人控剑的手势,云郎跟着比划了几下,发现没用,于是便问道:“这位小兄弟,控剑可有什么口诀?”
被问到的弟子答:“当然有口诀,你课上没认真听吗?”
云郎:“我是今日刚来的。”
可那名弟子转过身就不再搭理他了。
云郎有些失落,为这单薄的同门情感到唏嘘。
“他们是不会回答你的。”钟异之抱着他的桃枝走回来,坐在他身旁:“陆祁是这一届天赋最好的弟子,他们看到你和陆祁有争执,肯定不会再帮你了。”
云郎沉思片刻:“这般过分?”
钟异之点点头,问:“没错。刚才那混蛋是不是又说我坏话了?”
云郎想了想:“算不上坏话。”
钟异之不信:“他肯定说我根骨奇差,是个废材。”
云郎:“……”
钟异之:“他也没说错,我是比别人进境慢些。”
云郎叹气,眼底露出一丝鼓励:“别气馁,好多人也觉得我无法修炼困难。”炉鼎之身无缘于大道,这是人尽皆知的事实,但——
“我凭借努力,能够变出这……般大的火球。”
他比了比自己的身高,双臂开合画了个圆。
钟异之估摸了一下火球的大小,摇摇头:“他们说勤能补拙的道理,在修行界是行不通的。你不用费心扯谎来安慰我,我已经接受了事实。”
云郎心说,他不单单能变火球,还能遛妖,那都是真真的实事,他道侣可以作证。
少年自嘲一笑,继续说道:“好久没有人主动跟我说话了。你肯定是新来的,我叫钟异之,上山两年了……至今都没能引气入体。不过我的《控剑诀》背得很熟,我可以背给你听!”
他停顿半晌,羞赫道:“你……你愿意听我背吗?”
云郎:“啊,控剑诀,好呀。我也想像夫……尊君一般,变出飞剑,那样搬东西就方便多了。
钟异之愣住:“搬东西?”
云郎点头。
可不就是搬东西嘛。上次那个装着数十份兔肉佳肴的食盒可重了,寻常人根本拎不动,但放在飞剑上就省事多了。
钟异之眼神微变:“你莫不是傻了吧?”转念一想,又道:“听闻修行到了深处,能够以神识御剑,千里之外取敌首级,应用如此自如,捎带个东西去远处,再搬些个东西回来……好像的确可行?”
云郎:“……”
钟异之感慨道:“这可比凡间的马匹运货便携的多。”
云郎适时咳了咳,试图拉回正题:“我方才并不是在安慰你,我真的……”
“可掌门说了,勤修基本,方为正途。我连控剑都不熟,实在没必要多想御剑运物的事了。”钟异之开口打断了他,严肃道:“我们一起练习吧。”
云郎深受熏染,顿时忘了想要辩解的话,毅然点头:“好!”
光阴匆匆,转眼日上中天。
两人盘的腿都麻了。
钟异之的桃枝仍是摇摇晃晃,云郎在附近大树上折的枝条更是躺在地上,毫无动静。
钟异之掏出辟谷丹,分享给他的新朋友:“半天过去了,饿吗?给你一颗。”
言语间,丝毫不提今日的修炼,怕打击了这位刚入门的新弟子。
云郎心想,他得变出个火球证明自己,立立尊君道侣的威信——至少不能当个被连枝条都搞不定的废鼎。
他拒绝了辟谷丹,神情出尘而高深,伸出右手,快速做了几个手势,对着前方空地,念道:“变!”
一阵微风拂过。
云郎闭上眼,按照道侣指导,脑中想着“要有火火火火火”,觉得差不多了,猛一睁眼,目光如炬:“变!”
又一阵风拂过。
钟异之眨眨眼,脸上显出尴尬之色,移开视线,体贴地假装没有看到这幕。
云郎沉默良久,神情木然。
“我应当是个呼风唤雨,上天入地的大能,怎么连在小辈前露两手都不行了?”
喃喃自语后,他愣了愣,心想自己是魔怔了,最近常常会冒出些古怪的念头:他哪里是什么大能了——顶多是个危急之际爆发潜力的间歇性奇才。
丢人!
脑海深处又是一道怒喝,云郎油然生出莫名悲愤,却又说不清为何悲愤?若他全力施为,别说是区区一根桃枝,整座峰都能给他掀了……不,掀东西太粗俗了,他晃晃脑袋,为自己忽然冒出的念头感到羞愧。
小作精每多存在一秒,苍狼大王将来就会多一份想死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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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少年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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