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第 32 章

第二天傍晚,谭宗明将车停在路边,扫了眼手表,已经到了沈恬下班时间。他也不着急,懒懒靠在椅背上,给她发个信息说了停车位置,然后手指有一搭无一搭的敲着方向盘。

金融街里每个人都很匆忙,但麻烦从不写在脸上。哪怕是下一分钟就要面对辞职的风险,这一刻她们也是精神昂扬的,像是随时能上战场。

所以很多人才想走捷径。

弱肉强食的世界,想要生存极为艰辛。谭宗明看着往来的人,无一例外的优秀。是现如今那姑娘正要成为的人。

但谭宗明一路走来,他知道他们这些人光鲜在外面,孤独和无人可说是渗在骨子里的。

沈恬出了公司门口,便看见谭宗明的车子远远停在马路对面。她慌忙跑过去,打开车门坐到副驾驶上,动作一气呵成,轻盈无痕。

沈恬不好意思地小声嘟囔道:“等一会了吧。”

谭宗明轻轻笑笑:“跑什么,不着急。”

他知道沈恬是怕被人看见,又故意置气似的叹了口气:“我什么时候能见见人?”

果见沈恬着急的望着他:“你别多想,万一被人看见…我怕给你添麻烦。”

“瞧见就瞧见呗。”谭宗明云淡风轻地撩了下眉:“我都没怕,你怕什么。”

沈恬低下头没好意思再看他。

复诊的整个过程很是顺利,她没料到的是对方会这般尽职尽责。好似那位医生的微表情都在提点她,谭先生对你很特别。

谭宗明带她来到淮海中路的一家私房菜馆,平日里不对外开放的那种。两人选择了户外用餐,院子里,池馆水榭,古色古香,静谧舒适。像是背离了此刻歌舞升平的夜上海,透着一股大隐于市的宁静。

沈恬今天穿了很普通的深蓝色宽松牛仔衬衫,别在白色牛仔裤里,墨般长发前部分被一个简约的红色发夹向后半扎起。不施粉黛,唯一的饰品就是耳朵上的那对素圈银色耳环,还因两旁碎发遮挡时隐时现。尽管如此低调穿着,也挡不住那张清丽绝俗的脸。还真应了网上那句话,好看的人穿个麻袋都好看。

初秋傍晚,伴着些许凉意,加之今夜泛起了淡淡薄雾,院子里的空气像似被一层轻纱笼罩着,衬得对面的人格外轻柔。

沈恬抬眸,望见的就是谭宗明眼里盛了水似的温柔。她讪讪的侧目到一旁餐具,说不上来,就是让她觉得有点不好意思。

于是,寻了些话题:“咱们吃什么呀?”忙了一天,她是真的饿了。

“北方菜。”谭宗明眨眨眼,不着痕迹的收了收神色。而后,晕开了笑意,声音带着些宽厚:“不知道这家地不地道,但师傅都是北方请来的,稍后好好尝尝。”

沈恬拾眸,诧异的问道:“你知道我是北方人?”

谭宗明笑笑,点了点头。

便把前几日在老严梨园的事同她讲了。令他怎么也没想到,换来的却是对方冷峻神情,那诚惶诚恐的样子,像是心里压着一个大秘密,想说又不能说。

此事说来话长,沈恬的戏曲和舞蹈功底都来源于儿时母亲的教诲,沈母年轻时是位难得的才貌双全大美女,明艳动人,追求者自然也是数不胜数。后面突然嫁给沈父,之后便夫唱妇随,辞了工作在家相夫教子。直到发生了那年的事,看似琴瑟和鸣的二人突然宣告离婚,令亲戚朋友们很是费解。

至今她都记得十岁那年,她一个人待在房间里,外面是母亲声嘶力竭的哭声,她害怕地躲在被子里大哭,她光着脚跑出去,踩过满地的玻璃碎片去抱妈妈,脚心被扎出血,父亲又一个玻璃杯砸过来,摔碎在脚下,她被母亲护在怀里,抬头时,从泪眼婆娑的模糊视线里,看见了母亲心疼的泪光与凌乱不堪的秀发。

她用小手去给母亲擦眼泪,喉咙里是哭腔,“妈妈不哭了。”换来了母亲一句接一句的“对不起九月”。

再后来她懂事了,所有声音都变成了无声的冷暴力,母亲渐渐自己剥离出来。家庭变得支离破碎,也没人觉得她无辜。

母亲出国后,父亲绝不让沈恬碰触任何艺术方面的东西,连沈括在家见到她练舞都一脸不满。所以,沈恬克制住对艺术的喜爱,有意收敛了许多与母亲相似的地方,从内心柔软的女儿家渐渐蜕变成干脆果敢的小女生。她的人生,向来都不是她自己做主。

直到那天她遇见了陈川叔叔,两人聊了好久,对方给她看了很多视频,讲了这么多年来他对艺术的坚持和热忱。他说“一旦热爱艺术,什么奉献也不难。”这话像是冬天里的一杯热茶,暖了她冰封已久的内心。也是那晚她重拾了一把热爱,将那首探窗唱给自己也唱给母亲。

也不过那么一个放肆的傍晚,她便收了所有期望和喜悦。过过瘾得了,这本不属于她的。她想这件事,除了陈川以外,不会再有第三个人知道。哪想到,上海这么小。

想起这些,她心底的那股酸涩再次翻涌,极力克制着情绪,沉默半晌,缓了缓,搅拌着手里的汤勺,等服务生走远了,淡淡道:“哦,这样啊。我那天…其实挺不好的,有工作的事,也刚分手,不说这些了。”

沈恬眼睛盯着瓷碗,有些晃神。

谭宗明正了正身子,茶杯握在手心,氤氲的热气蒸在他面上,难得让他有些紧张。

他望着小姑娘垂下的眼眸,小心地移开话题:“味道怎么样?”

“挺好的”沈恬撑了个笑,没再说什么。

“那多吃点。”谭宗明终于放下手里的茶杯,掌心的热气陡然消失,给她夹了个菜。

或许他们一样困在原本的领域,有很多在别人看来唾手可得的东西,但心里不喜欢。谭宗明已经踏出了这一步,喜不喜欢都是他的。但面前这个小姑娘显然有苦难言。她是有想法的吧,按部就班这么多年,恐怕连她自己也不知道心里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各怀心事,这顿饭吃的也是不尽人意。

车子不疾不徐的驶到永嘉路小区门口,谭宗明将车子停的很慢,像是料到了小姑娘要说什么似的,在给她时间。

沈恬不知怎么开口,她全然知道谭宗明的一番好意,这男人虽才与她相识寥寥几月,但又像是比谁都了解她的心思。她在不知不觉中愿意靠近,可在清醒时又害怕的想远离。

罢了,还是认了吧。是她自己没福气,人生的许多时刻都要懂得进退。

朋友也是要——知进退的。

小姑娘心思通透,声音带着几分坚定,郑重的望着谭宗明:“谭先生,我很谢谢你这几次对我的帮助。

我再普通不过,但以后您要是真有什么事情需要我,我也会尽全力帮你。除此之外,大家都很忙…”小姑娘的声音越压越低,后面的尾音几乎听不到了。

“沈恬。”沈恬话未讲完,硬生生被谭宗明打断。声音透着一股压迫感,叫人不敢置喙。她从未见过这样的谭宗明,哪怕是初见在美国。

倏忽间,想起从纽约回来那次,她和彭凡闲聊时讲:“谭总人挺好的。”

“你不怕他?”彭凡诧异的问道,虽然业内都知道这位呼风唤雨的谭大鳄为人谦和,但部分人时至今日见他依旧连话都说不好。

不少人被谭宗明看似温和的长相欺骗,都以为他是多容易说话的人。但只要想到他的晟煊和摸不清的背景,见过他在商场上的杀伐果断,就会明白谭宗明这样一个人物,不怒自威。

沈恬那时倒像是没意识到似的有些茫然的一听而过。

但这会,却是真真切切的撞见了。车内安静的诡异,彼此沉默无言。

谭宗明在心里重重叹了口气,只觉得身边姑娘似乎一瞬间长大了,在自己设定的界限里愈发有了主意。

他知道沈恬要说什么,还是不要见面了吧,有些东西太贵重了。这都是他从前用来敷衍其他人的话,没成想调转方向,他竟从沈恬的吞吞吐吐里全然猜到。

此刻,他只能装作不知道的,极为轻巧转了话题:“是不是今天的菜不合口味,还是累了?改天,我带你换一家更地道的。”说完谭宗明只觉得喉咙发紧,对着小姑娘习惯性的放软了语调,眼神里透露出难得外露的脆弱感,将所有不如意都压下。

暗黑的车内那双清冷的眸光,远远的注视着前方。

沈恬也像是卸下了所有的疲惫,倦怠的轻叹了口气:“再说吧。”

她想谭宗明那么聪明,已经猜到了她的后半句。有些人有些事,真的需要简化,越简单越好。拖拖拉拉的罗新成,犹犹豫豫的包奕凡,都是她先前不够简化的必然结果。这次,无论是自以为是还是隐约可见的,她都必须坚定的提前拿出主意。

尽管几个小时前,他看见谭宗明在公司对面,除了不好意思还有压在心底的欣喜。喜欢像藤蔓枝繁叶茂,但不能开出花。

憧憬和喜悦都是别人的,不该是她的。沈恬心里明白,她本该大大方方,像安迪和谭宗明一样。但她不能。她敏锐的第六感已渐渐察觉到不对,不对在对方越来越了解自己,而自己也越来越依赖对方时,需要一个暂停键,来戛然而止这一切。

他们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她懂的。

“我和那个罗先生不一样。”最终在她再次要说什么之前,谭宗明先开了口:“你不用有压力,我们是朋友,朋友的好意你也要拒绝吗?”

谭宗明最终,也只深深咽下要说的话,所有的无力和愤怒都化成轻描淡写的“朋友”。

有些事情,他不能说破,也不敢说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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