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 26 章

坐在纱帘前的乔庆云心中惴惴,他知道姑娘就在那扇拱形门后边,所以一刻不移的望着它,期待出来的人就是他心中所想。

少时,纱帘颤动徐徐打开,乔庆云也在刹那间悬起了心,十指在袖中相互间紧紧捏着。

杨妍秀款款来到棋桌前,未细看对面之人先浅浅施礼,“小女子有礼了。”

说罢,她抬起头,隔着纱帘乔庆云略显朦胧的脸映入了眼帘。

是他……

对于乔庆云,杨妍秀心里并没有太多男女这情,更多的只是愧疚和感激,还有些许抗拒,抗拒的是与他无法彻底剥离的那段屈辱记忆。此刻,那些已随大火忘却了的记忆又重新占据了她的脑海。她神情不觉僵了一瞬,但好在有纱隔挡,她才没被这意外影响了伪装。待平复心绪后,她缓缓坐了下来。

“爷看着脸生,想是头回来吧?”

杨妍秀并没有刻意改变声音,但相比她在红谷关情绪低落时,她的声音变得清亮了些。乔庆云仔细分辨这声音,听着有些像,却又不太像。而透过经纱,他也隐约能看到她的身形,比之曾经的杨妍秀,眼前这位燕儿似乎丰满了些,连眼周的轮廓也不太一样,着实让人难辩。

他毫不避讳的凝视对面,眉宇间掩饰不住的悲愁。“姑娘看我当真脸生吗?”

杨妍秀抬指背托了下巴,故作疑惑道:“莫非爷曾经来过?”

“爷千万莫怪,燕儿见客无数,偶有忘却也是难免。”

见客无数。

乔庆云咬了咬后槽牙。

杨妍秀道:“既然是熟客了,那爷该知道燕儿的规矩吧?”

乔庆云点头,因为她刚才的话说得他喉咙有些发紧没能出声。

杨妍秀捏起手边棋子,“那就请爷落子吧。”

乔庆云其实不会下棋,即便常见皇帝与臣子们下,但也只得了皮毛未得精髓。他此来只为能与杨妍秀多处一会儿,才靠着记忆下了几步。

当他又一子落下时,对面忽然传来一声嗤笑。

杨妍秀掩了口,故意带了几分讥嘲道:“爷怕是不会下棋吧?”

乔庆云并不介意,弯了唇自嘲,“惭愧,还是让姑娘看出来了。”

杨妍秀将指间已夹起的棋子放回棋罐,淡然道:“爷既不擅下棋,其实大可不必选择与我对弈,只要爷带来的杂闻够令人震惊,选择饮酒,歌舞也是可以的。”

她端起旁边小桌上的酒壶倒了杯酒,隔着轻纱推送过去。

注视那随酒杯而来的玉手,乔庆云胸口不禁起伏。杨妍秀的手对他来说太熟悉了,曾经他是每晚都握着她的手入眠,虽然当时她手上满是在石场留下的口子和茧子,但她每根手指指节的长短粗细早在他心里留下了不可磨灭的记忆。而眼前的这只手皙白嫩滑,也不似当初那般干枯,唯一相似的只有她指节的长短而已。

他抬手接杯还未触碰,杨妍秀已将手撤了回去。

“不知爷今日想对燕儿说些什么?”

乔庆云收敛心绪,抬起眼睛隔纱凝视,“实不相瞒,日前我于街上偶然见过姑娘,姑娘的眉眼实在太像我的一个故人,故此我才前来求证。之所以选择与姑娘对弈,也是心存侥幸,想着万一赢了,便可请姑娘摘下面纱一见。”

杨妍秀浅笑,“原来如此,那恐怕要令爷失望了。燕儿以前从未见过爷,所以,并非爷的故人。”

“真的吗?”乔庆云嗓音略带些沙哑。

杨妍秀浅笑,“当然。醉梦仙居并非京城名楼,燕儿也非名妓,往来宾客多属商贾小吏。燕儿虽不知爷是谁,但看穿着已知爷身份尊贵,又岂能与我们这等身份卑微之人相识?”

乔庆云苦笑,“呵,我从不是什么身份尊贵之人,姑娘也不卑微。我和她相识于战乱之中,曾许下白头之约,可不知为什么,她却在某一天离我而去,还一把大火烧掉我们曾经生活过的地方。”

杨妍秀闻言垂了垂眼眸,“原来是个薄情女子,那爷一定很恨她吧。”

薄情?

不,她是无情……

乔庆云摇了摇头,没有回答她的话,继续讲述,“后来我一直到处找她,不为别的,只想问问她到底是为什么?为什么要选择不告而别。”

杨妍秀这才知道,原来当初那一把大火并没有让他以为她葬身火海,反而在这一年多里不断寻找自己。

“爷对故人一片赤诚,令人动容。”

乔庆云抑制情绪,抬起眼帘朝她看去时,眼圈儿已经泛红。“我来此正是为了寻找答案,姑娘……可否为我解惑?”

杨妍秀叹了口气,“我并非爷的故人,怎知他人所想。不过,既然她如此决绝,便是不值得爷留恋的。况且,以爷的样貌和身家,另结良缘并非难事,爷又何必沉沦过去而不自拔呢?”

乔庆云黯然,“看来姑娘从未对人动过真情。”

杨妍秀狠狠吞咽,决然道:“燕儿身在这醉梦仙居,只见过什么叫虚情假意,从不知真情为何物,爷的心情燕儿实在难以体会,也不知该如何开解,还望爷莫怪。”

“不过,爷既然来了,便饮了这杯酒再回吧,以后也莫再来了,我并非爷找寻之人。”

这是送客的话,乔庆云听得出来。他在猜测,纱帘背后的人到底是因为厌烦了自己的絮叨,还是怕她真实的身份会逐渐暴露。

他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目光婆娑地望着轻纱对面的人,“若我有一日赢了姑娘,姑娘可否摘下脸上的纱,与我一见?”

“当然,只要爷赢了,想让燕儿做什么都行。”杨妍秀故作平静道。

乔庆云点了点头,遂起身黯然离开。

一出房门,老鸨立刻迎了过来。这楼里自打开门营业,见过不少有钱人,当官的也有些,可太监上门这还是头一回,她不敢不慎重,所以一直就在门外盯着,就怕出什么乱子。

终于看见门开了,她赶紧上来,“哎哟爷,您这就要走啦?”

说完这句,眼尖的老鸨发现这位太监爷似乎哭过,眼圈儿红着,眼角湿着,情绪也不大对。

这大凡来青楼的,那都是趾高气昂的,走的时候不是红光满面,就是醉醺醺的,偶有几个脾气暴躁的那也是气哼哼的,这垂头丧气的倒还是头一个。

不过她再一想,太监上青楼怕是多少有些苦闷吧。

乔庆云好似没听见她,只管自己往楼下走。老鸨没敢跟着,隔老远喊,“那爷慢走,下次再来。”

待乔庆云离开,她回头就去找杨妍秀。一进门,发现她这燕儿姑娘也不太对,竟没有收拾棋盘,而是坐在那轻纱背后发呆。

“燕儿?”

老鸨一声呼唤,杨妍秀才从沉思中回神,若无其事的开始收拾棋盘。

老鸨直接挑了纱帘进去,“方才没出什么事儿吧?”

“下棋而已,能有什么事?”杨妍秀不以为然。

“可妈妈看,那位爷走得时候不太对劲儿啊,好像哭过。”

杨妍秀闻言手落在棋上顿了顿,旋即又好似无事道:“没什么,只是那位爷讲了他过去的一些事,有些感触罢了。”

“原来是这样啊,吓我这一跳,还以为出什么事儿了呢。”

“你知道刚才那位爷是什么人吗?”

杨妍秀毫无波澜的问,“什么人?”

“听人说,他叫乔庆云,是宫里御马监的掌印,在太监里头这官儿可不小呢。管着御厩兵符,还有四卫营,那在宫里头可神气呢。只不过,他不是男人,是太监。一个太监好端端跑来青楼,真不叫人担心,妈妈我呀就怕他为难你。”

乔,庆,云……

杨妍秀这才发现,曾经在红谷关相处那么久,她竟连他的大名都不知道,只是听有人称过他乔公公而已。

“太监也是男人嘛,不是男人的,那是宫女了。”

老鸨失笑,旋即找个了位子坐下道:“哎哟,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他和男人不一样,身上总是少了件儿重要的东西……”

杨妍秀垂着眼帘,继续收拾着盘上的棋子。

“妈妈这话可不对,是不是男人并非看他身上少没少东西,而是看心。有担当,有责任,那才叫男人。反倒是那蒋世忠,人倒是魁梧了,可只知欺凌弱小,心里肮脏龌龊,连人都不配,何况男人?”

老鸨没等她说完,扑上去就掩她口,“哎哟我的祖宗啊,你可小声点儿吧,不知道祸从口出啊?你这话要让人传出去,别说是你了,咱们整个楼里的姑娘都小命不保。”

“怕什么,此处又无旁人。”

老鸨擦了擦额上的冷汗,“你没事儿妈妈就放心了,时辰也不早了,你早些歇着吧。”

她转身刚挑了帘子要出去,又转回身道:“呃,不过呢,妈妈要提醒你呀,那镇北侯可不是我们这样人能惹得起的。今儿个你驳了他的面子已经惹他不满了,若是下次他再来,你可万万不能再将他拒之门外啦。妈妈可是听说过,以前在别的楼里,他发起疯来那是要人命的。曾经打死过不知多少个姑娘,人家是侯爷,父亲又是立过战功的,就是打死再多咱们姑娘,背后被骂的还不是咱们?所以,凡事忍着点儿,莫吃眼前亏。”

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

杨妍秀虽心中义愤,但无奈这世道不公,只得勉强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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