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他们来势汹汹,羽林未必可挡,我们该怎么办?”卫萱跟随在晗君身边寸步不离,手中紧紧地握着一只银质小刀,也显然是随时防身的。
“周将军已经布置好了防御,我们既然有了准备,想必也不会太狼狈。”她望了望天色,皱眉道,“只需要坚持到天亮,便安全了。”
卫萱不解:“已经派人去城中求救了,一来一回也不过一个时辰左右,如何要坚持到天亮?”
晗君苦笑:“窦家未必可信,求人不如求己。只要撑到天亮,窦家只要没有公然反叛,便不敢不救,那时就安全了。”
她吩咐身边的婢女:“去,将我的话传给周将军。”
片刻后,厮杀声已起,刀戈斧钺,喊杀叫嚷,一切都将她拉回到儿时一段模糊又恐怖的记忆。满目的血光,像是蔓延无尽一般,横七竖八的尸体横陈在楚宫中,诡异地呈现出各种形状。她在一片空寂的恐怖中,无助的乱窜,直到有人抱起了她,遮住了她的眼睛。
阿罗,要好好活着,不要害怕!
不怕吗?无论是长安街头断裂的身躯,还是楚国宫中燃起的火光,她的童年是血一样的颜色,所以她有个十分诡异的习惯,从不穿红色,也害怕他人身着这样灼灼迫人的色彩。
怔愣了不过片刻,已有人摇着她的手臂,喊醒她:“阿罗,正北处被打开了一个缺口,我派人掩护你策马冲出去,只要你安全无虞,此次西行才是有意义的。”说完这句话,周筠已将自己的马牵了过来,不由分说的将她抱到了马背之上。
她自然拒绝,却听卫萱也道:“敌人如此凶悍,眼看就抵挡不住了。公主不要再管其他,逃出去才有生路!”说完,她和周筠几乎是同时拍了一下马,那匹白马便如离弦之箭一般冲了出去。
她其实不会骑马,但是求生的本能让她抓紧了马缰,一路向北疾驰而去。数名羽林紧随其后,为她杀出了一条血路。
脑中一片空白,只听得风声簌簌,还有箭矢擦着耳边略过。不顾一切地向前狂奔,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活下去,只要活下去就有希望。
然而对方的反应速度也是极快,见有人突出重围,便立刻策马来追。保护晗君的人相继为流矢所伤,纷纷倒了下去,一阵钻心刺骨的疼痛后,她也伏在了马背之上。箭伤在左肩,她勉力用右手抓紧缰绳,还是控制不住方向。
身后的人穷追不舍,她所骑的虽是大宛宝马,但骑术不佳,身受重伤,也就渐渐慢了下来。不知过了多久,已入一片山林之中,下过雨的地面十分湿滑,还担忧着被对方追到,却在天旋地转间已经坠了马。白马一摔之后,伤重难起,无力地嘶鸣着。晗君挣扎了半晌,也发觉只是徒劳,右腿一动也动不了,只能不甘的向前爬行。
等死不是她的性格,一瞬间她已经开始想着各种自救的办法,最终只想到一个,爬到一处草丛茂密出躲藏起来,或许可以不被对方发现。但是白马的目标过于明显,躲藏只是暂时之计,不足以救她性命。
忍着剧痛,晗君努力的想爬得更远。腿伤让她用不上力气,箭伤更让她一阵阵晕眩,地上的积水湿透了她的衣衫,在北地寒风刺骨的九月天气,透出让人绝望的寒意。
莫非是天要绝她吗?
她的意识一遍遍模糊,身躯却没有停止过向前。信陵公主刘晗君早在六岁就该被处死了,偏偏多活了十年,她不相信自己会命绝于此,更不甘心埋骨在这样苍凉的远方。
追杀之人很快到来,对着白马转了一圈,说了几句她听不懂的话,然后便是对着草丛一顿乱砍。晗君勉力睁着眼睛,恐惧和绝望不断蔓延,看着对方闪着寒光的刀一步步向着自己逼来。
身体里的血顺着左肩的伤口汩汩地流,仿佛要带走她所有的生机,晗君咬着唇,不认命的屏着呼吸。
忽然一阵马嘶声响起,几道玄色的身影如闪电般掠过眼前,手中的刀光一闪之后,那几个人便倒在了地上。继而数道玄色身影出现在不远处,对着仍坐在马上的人行礼。说了什么晗君已经不知道了,血液流失的太快,她再也撑不住,意识慢慢模糊。
也许只是片刻,也许已经过去许久,晗君在一阵剧痛中醒来。彼时天上悬着一颗无比明亮的星子,乌云散尽,东边的天际已出现了一抹晕黄的光。
似梦非梦,如真如幻。
肩膀上的痛却那样清晰分明,提醒着她经历的一切。她于晨曦的微光中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趴在一匹马上,马走得缓慢,带着她摇摇晃晃地穿梭在一片密林之中。
天色愈亮,然而此处森林茂密,举头而望,不见太阳。
究竟是谁,救了她,却又将她抛在此处。撑着身子坐了起来,发觉伤口处不再流血,她摸了摸,自手上嗅到了一股浓烈的药香。有人帮她涂了药?四下环顾,空寂无人,唯有鸟声时断时续。
挣扎着自马上翻滚下来,虚汗已经流湿了后背。马儿很乖顺,一直在她身前打着转,不系缰绳也不离去。晗君发现,马身上还驮着一些东西,打开才知道是干粮。差不多两三日的口粮,水也准备的充足。
心中的疑惑越发升腾,会是谁做的呢,那些黑衣人究竟是凉州军还是其他什么势力?将她带到这里,给水给粮,好像只是为了暂时困住她而已。
周筠和阿萱他们生死不明,对方的想法无从把握。若是这短短数日发生什么变故,那所做的一切都白费了,她不可能坐以待毙,任凭事情顺其自然的发生。
记得曾经齐桓公外出打猎迷失了方向,一筹莫展时,管仲献计让队伍中的老马先行。老马识途,就是不知道眼前这匹能否带她回去。无路可走,只有尽力一赌,也不知有没有这样的好运气。
……
金城郡中,气氛一片紧张。窦慎的人赶来的及时,救下了奋力抗敌的羽林,只可惜五百壮士只剩余不到一百,皆是伤势沉重,急需休养。窦慎让手下人将人安顿在了馆驿之中,派出心腹寻找失散于乱局中的信陵公主。
周筠十分自责,懊悔自己让晗君独自去冒险,不肯吃饭休息,只是叹气。卫萱心中念着晗君之前的所言,不肯完全相信窦家人,秘密从扈从中挑选了几个人混在队伍中去寻找。
然而接连两日,仍无半点消息。
与此同时,一个更雪上加霜的消息传到了馆驿之中。益州刘珩亦派了一对使者,送自己的妹妹瑶来凉州结亲,以此拉拢窦慎。若是晗君出了什么意外,依照如今的局势,窦家转而支持益州也并不是没有可能。
“这样看来,那些羌人就是刘珩的人假扮的,目的就是公主。刘珩是没招了吗,也想着联姻凉州。乱臣贼子,真当朝廷无人了么!”周筠急怒攻心,用手锤着矮几,前所未有的失态。
“与约定好的婚期再有三日,殿下还是没有消息,真是急死人了!这样,我还是再去探探窦将军的意思,只要是他不生反叛之意,就是再等几日错过婚期也无妨。”大鸿胪庄胥一把年纪,此次跟着担惊受怕,人仿佛又老了好几岁。他捋着花白的胡须,想了想开口说道。
见周筠一脸苍白憔悴,又忍不住吞吐道:“可若是……殿下出了……出了意外,那就不好办了……”
周筠倏地起身,按着腰上的长剑,向着外面疾走了几步:“我亲自去找,阿罗……公主吉人天相,不会有事。”
他的尾音都带着颤抖,短短两日,自责和忧惧让他几乎瘦得脱了形。
午后,风沙漫天,带着肃杀的凉意。窦慎自称偶感风寒,既拒绝了庄胥的拜见,也将益州来的人拒在了城门之外。凉州的天十分多变,或许明日就会有一场暴雪骤然而至。城中少人行,到了傍晚时,已经像是一座空城一般。越空寂,就越令人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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