触及的指尖迅速收紧,它几欲挣扎无果,硬生生被掐碎了掌骨整条截断的骨臂,软趴趴的耷拉下去。
落骨生掂量其重量颇轻,倒过切面来一连串稀里哗啦的血水从中淌出,散发阵阵呛鼻恶臭。
被断臂的崔衙首面无表情的垂头漠然看向臂膀空缺的位置,又然木讷的抬起,仅是短瞬内,他浑身血液争先抢后的从缺口喷涌而出。
那副充盈的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抽去全身血肉,形如枯槁的蜡黄皮囊,快速消减下去,露出血肉包裹下不易被人察觉的凸显骨模长短不同,似是要刺破薄皮的骨刃。
瞧这副模样着实眼熟,落骨生侧目辗转,最后停留在墙角的尸体上,有了答案:“你是跟那具尸体一般的,拼骨尸?”
提起拼骨尸三字,只见崔衙首身形一顿,又极快的做出合理反应,他勾起唇角张大嘴巴,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落骨生神情冷然,不明其意。
“人总归都是想活下去。”崔衙首单手捏住漏风的断臂缺口,轰然爆裂的嗡鸣传震着四周屋墙,猝然一爆,涌现出刺目灼烈的焰火。
她呼吸一滞,身下比脑子先动,即刻避身后撤数步,甩手间,掌中数道骨丝横竖交错,摆脱束缚般蔓延缠绕,欲困面前人身。
巨大的响声在耳边不断回荡,手下骨与骨之间相交磨擦出点点白沫,随风速然扬起卷入碎裂的壁块,扑了满面。
几道黑影东倒西歪的晃动着垂下的手臂涌入火光通天的屋内,落骨生强睁双眼,所见尽是一片遮眼杂碎,嘈杂的脚步声分散各处,仔细听来,应就是门口蹲守的那部分衙人。
“全来围剿我,”落骨生扯紧手中尽数骨丝,手腕一翻,压低了高度讥笑道:“你们真有这么大能耐?”
“死谁手里,犹未可知。”
话音落,落骨生只觉手下一松,清脆的骨丝断裂声此起彼伏,振聋发聩。
视线受阻,她当机立断,双臂缠绕骨丝交叉挡在面前,等响声渐渐弱下再抬眼看去,空无一人的漏洞屋壁以及屋门大敞往里呼呼漏风。
吹得落骨生人在风中凌乱。
敢情也知道打不过,说大话就是为了背后一起耍阴招撂挑子跑路啊。
不过,落骨生垂眸凝视地上遗落的骨沫和一些残骨,陷入沉思。
川上阴云锁月明,声稀罕见有人至。
“少主儿,这片荒地当真留着主儿的线索,你真没开玩笑?”趴着身子在荒草里丢碎石的孟闲,分出一只手又去扒拉搅在一起的黄草堆。
仍是没见着那所谓的一大块黑石。
方可活不信邪的歪着头站在被落骨生捅下去的川边,两手比划着位置看了一会,又支起手撑脸沉思良久,得出结论:“黑石沉川,方才那块石头,应当就在此处才对,位置背景没有偏差。”
“先甭管位置,我先前来拖人的时候,也没见到有那么块石头。”孟闲突然拳掌相击,灵光一现,“莫非,是那群贴符衙人偷搬了去。”
方可活失去灵魂的掌声:“……哇,你好聪明。”
“都是少主儿教得好。”孟闲美滋滋的翘嘴掐腰。
来了又一会的落骨生,特地没有上前打扰两人的无效游玩式搜索,她揉着突突不止的太阳穴,跟这俩人一起真是没面,要是再多夸几句,这家伙都要上天。
她将落在孟闲身上的视线快速转移。
改为死盯玩得更离谱的方可活。
一拳捶落半空,落骨生淡定收回,脑袋里重复的只有一句至理名言。
这个黑暗的武林迟早该完蛋!
落骨生不声不响的出现在两人身后,轻飘飘的来了一句:“好玩吗?”
一下立定的孟闲,没有勇气回头,大气也不敢喘,想悄悄拽方可活的衣服,手伸了半天摸不着人。
斜眼一看,方可活神游天外蹲的老远,俩眼就干盯着地上裂开的泥巴硬块,还接上了落骨生的话茬,“你说这泥巴混水能捏出成型的泥人吗?”
“要不我把泥巴堆你身上试试看。”落骨生俯下身,发丝侧落在方可活面前。
完全没注意身前的方可活,犹豫半秒,麻溜的开始扒衣服,“那也不是不行。”
落骨生:“?”
孟闲眉头猛跳,再不拦住就真要出问题,他火速两手一伸就是按住方可活要脱衣服的手。
慌乱间,方可活好像发现了什么,僵硬抬头跟孟闲四目相对。
俩人步调统一的一左一右扭头看来。
那是一张笑容满面,恐怖如斯的落骨生脸。
方可活和孟闲慢慢转过脸来,又缓缓闭上眼,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
落骨生:“……”你们真的很没有意思。
她没有追究刚才的傻子行为,偏头翻了个白眼,解释道:“黑石被转移,义庄和墓葬林太过显眼,他们应该另有藏处。”
方可活轻咳一声,正色道:“最危险的地方,一定是最安全的地方,那我们。”
“就去最安全的地方!”孟闲抢答。
落骨生斜睨一眼,摇动单指反驳发言:“错,我们要反其道而行之,去最危险的地方。”
方可活:“啊?”
落骨生不自觉地放轻了声音,道出了这个充满血色的地方。
“暮雨淘洗秋丰村。”
顺行墓葬林的反方向从断道深入其中,断木桩的尽头是一处荒僻无人烟的村口。
方可活眼神乱飘,攥着落骨生的衣角道:“听闻此村陋习颇多,行为诡谲,鲜少与外村人言,既是被屠了全村,但这几年仍是传言不断,最可怖的一点是,闹鬼!”
“那是什么。”落骨生弯曲手指,一点一点伸直上挑。
方可活举头视去,瘦弱的木杆头上矗立着那块消失已久的沉川黑石。
“击落它。”落骨生冷声道。
方可活先是指着自己啊了一声,旋即撇了一眼孟闲示意快上,孟闲也不含糊,他几步冲到木杆跟前,踩杆跃身一翻,脚尖刚好踢落头上那块黑石。
黑石重然落地,落骨生阔步向前,抱着臂蹲那提出下一步要求:“劈开它。”
“你怎么开始仨字儿仨字儿蹦啊?”方可活挑起单边眉,不解的看过去。
落骨生冷冷道:“再嘴碎,就劈碎你。”
单手一划嘴前,方可活闭上嘴身子向一侧歪了歪半边身子,又调整过来一手刀劈上黑石。
半晌过去,黑石纹丝未动。
方可活:“?”
“少主儿,你这手劲不行啊,还得看我。”孟闲上手使了十成十的劲,石头依旧未碎,他挠头找补:“其实我手劲也不行。”
落骨生:“……”
人绝对不能说自己不行,方可活不信邪的拔出腰间短刃狠狠刺下,石头仍无一丝损伤,反而震的他手腕发颤,短刃直接脱手掉落。
“虚啊。”落骨生摇摇头点评,一掌轻呼而下,轻轻一拍黑石便石尖一裂,露出石内乾坤。
孟闲疑问:“为什么会有一个陶罐?”
“陶封骨烬,拼骨人尸。”落骨生擦过陶罐封口,露出褪色的朱红黄纸,目测推敲定然已发生两年有余,“不是避外。”
“什么?”方可活没听清。
“那个初儿和这陶罐的主人们,应是血亲缘绊。”落骨生目光冷了下来。
方可活瞬间明白过来,目光同样落在覆灰的陶罐上,“你是说,这里面就是初儿被分尸的家亲骨灰。”
“秋丰村在两三年前被屠尽全村,那些干涸的血迹草草了事,要是细细收证,还能辨出一二。”落骨生手下一停,又接着道,“在茔下我有偷留初儿骨样,两者相传的气颇为贴合。”
“等等,我有点不明白,”方可活抬手称疑,“那群人畜屠村断首已然目的达成,为何还要如此大费周章,进行焚尸,这不可能没人发现。”
落骨生轻抚陶罐,冷笑道:“你以为他们当真只是为了初儿,那大可直接暗自掳去。但我们所见的那些所谓的衙人,不过是先断其首,后分其尸,拼凑而成的半成品。成品即成,败废便是初儿血亲如此,焚尸毁骨,磨消痕迹。”
自打一开始,浮尸是因,三憾为饵,为的就是让这个莫须有的案子引出,幕后之人想要的对局者。
落骨生烦乱的敲着指尖,眼神定在一处,心下已然开始对各处细节排序。
下马车前,就有留意地上有残留的拖痕,故而拉方可活演那一遭蹩脚戏。
再到那具拼成的活尸。
“那具浮尸,应当是为了引诱初儿出现。”方可活打了个响指,“初儿身负控灵,年龄尚小又失双亲,情绪失常控灵之能不可自控。”
落骨生回神反应一二后才微微颔首,抿唇憋了半晌,还是说出心下猜想:“方可活,我猜的要是没错,江湖遍地应当都已渗入这副鬼人。”
那具浮尸就是,被丢弃的不可返工的绝对失败品。
“姐姐,初儿很开心,你真的帮初儿找到他们啦。”
悄无声息出现在身后的初儿,跟先前两次所见的模样完全不同。
她露出一张长满尸斑的树皮脸,身上披着一块满是窟窿的破黑布,裸露在外的森森白骨上爬动着密密麻麻的白虫。
愣神许久的孟闲见到遍布的白虫不禁浑身一颤,挪步躲入俩人身后。
落骨生从容自若,完全不在意初儿身上有着什么,她将陶罐轻轻地放在初儿怀里,想要开口,最后却是欲言又止。
“姐姐,说出初儿的愿望吧。”初儿紧贴颧骨的皱巴脸皮向上收紧,难以让人忽视的尾调都是在雀跃上扬。
就像,痴想多年的愿望终将达成。
“你想和家人永远在一起。”落骨生面上如常平淡的讲出,再观手下已经攥白了指腹。
初儿收紧怀中所抱的陶罐,脸颊轻轻搭在上面,怅然道:“初儿没有做错事,初儿只是……想和家人永远在一起,姐姐,你说初儿是坏孩子吗?”
“对错在你身上已并无意义,人生来既对既错,得偿所愿已是不易,他人赋予你的决策都不重要。”落骨生摸着她逐渐脱落的发丝,声音压得极低又快,“你所言之意,姐姐都明白,初儿要和家人永远在一起。”
“身体是娘,双腿是爹,会抱住我的手臂,是兄长,还差一个头颅的我。”初儿仰首笑着,解下身上的黑布,俏皮的眨了眨眼睛,“娘留给初儿的,姐姐一定要看哦。”
张开布面,一句仅写了一半的话引起落骨生的注意,她握住黑布边缘的手指猝然一紧,道出了没写完的后半句:“缠丝横毙软骨折?”
初儿被衙人们控压时不到十岁,给落骨生的提醒都是按照双亲双兄曾讲过的史闻,传递重要消息。
下章就要进行到跟落骨生曾经息息相关的陈年旧案啦![害羞]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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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陶封骨烬祈家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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