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风吹雨，雨打枝头如泪啼。百年老鸮成木魅，笑声碧火巢中起*。
随风扇动的树林中，似有哀嚎哭泣之声回荡。
“怎么？三皇子莫不是改变主意不想除掉莫璃了？还是……舍不得了想留人家在身边？”画皮鬼特有的娇笑声飘散在空中，似要将这黑夜吹散。她从山头俯视山脚下的光景，黑洞洞的，望不到尽头。
姜莫璃杏眼斜睨，细致勾画的苍白而妖娆的面容在皎洁的月光下眉目如画。
望着她姣好的面庞，方枢竟看得有些痴迷，随后在心里摇头，稳住心神道：
“如果我说你没有中毒，你信不信？”
“如果我信的话，那我是否现在就可以离开呢，”姜莫璃反问，盯着方枢的脸一字一句问道。
方枢闭目不语，看不到表情。
“若真是如此，那真的好好感谢三皇子的不杀之恩呢。只是三皇子真是贵人多忘事，答应人家的事，不知是全然忘却还是不想兑现呢。”
她说的定是寻人之事。
“还有画皮鬼找不到的人，这着实令人好奇。”方枢嘴角扯起一抹讥笑。
“怎么，如今我变成孤魂野鬼，三皇子，这是瞧不上人家了么？”姜莫离委屈的皱起了眉头。
眼前风情万种的她不知生前是何等得风华绝代，惊世骇俗，而如今却为寻一人而奋不顾身与自己周旋。方枢好奇究竟是何人令她如此念念不忘。
自认为无欲无爱的他也难以理解为何这种称之为执念的东西会出现在早已脱离凡身的鬼之上。
“呼呼”一阵寒风吹来，姜莫璃敛了敛衣襟，方枢定定的看着她，顺着她的方向看到远处红光漫天，不由得呼吸一滞。
姜莫璃顺着他的目光也看到了这一幕。
“红玉！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姜莫璃瞠目结舌，指了指远处的红光，倒吸一口凉气。
红玉重现于世，定是有人背后故意为之。
“难倒是，方才阻拦我们的凝婳所为？”她推测。
“不可能是凝婳，她的修为在我这下，连属下都不可能做到的，她又如何能做到呢？”不知何时凝眉也跟了上来，望着西南角红光冲天的那一处惊呼道。
红光漫天之处就是前朝大庆国皇陵的所在之处。
未及思索，三人举步跳下山崖，追随着红光乍现之处迅速来到皇陵所在地。
前朝大庆的皇陵位于青阳山的巨大封土堆之下，埋葬着前朝共十位皇帝、后妃以及诸王，陵界更是达到百里。
大庆国一朝巨富。其开国皇帝凌霄帝本为一草莽，一朝揭竿而起，将落寞的大梁王朝国库一扫而空，还获得其每年二十万两白银及五十万匹丝绸的进贡。
现如今，大殷国开国之初，天佑神宗命人算卦，得知大庆国龙气仍在，为将这股龙气遏制住，神宗命人青阳山这方圆百里的皇陵悉数摧毁，还要挖开陵墓的地宫，意味着开朗永世不得翻身。
顺着斜坡是墓道往下走，地宫豁然开朗，两侧便是耳室，墙上还绘有形形色色的壁画。
“都说大庆帝国富得流油，如今一见，竟如此素简，也并无奢华之处。”姜莫璃望着简陋的四周说道。
这时，从暗处传来齿轮转动的声音，一面墙壁霎时暗门大开，一道道箭弩猝不及防向他们袭来。
未等姜莫璃出招防御，一声声剑哮在空气中回荡，只见方枢早已挥动长剑悉数将这些箭弩挥扫在地。凝眉在一旁按自念决，其余的箭弩也被撒下的大网缠绕，不得动弹，掉落在地。
再往前走，面前一座座大石赫然堵在门口，挡住去路，这皇陵真是重重阻碍，三人纷纷皱眉，内心黯然。
“这些石头加在一起许有千斤重，若要将其强行推开，那么顶端便失去支撑，整座地宫可能会有坍塌的风险。”方枢望着面前堵着的毫无缝隙的石堆，面无表情地分析着。
“没想到大庆王朝的皇帝为防止盗墓进花费的如此大的心思。”姜莫璃望着这堆巨大的石头眉头紧皱，双手符扶额，不知如何是好。
“有没有什么办法，无需移动石头便能通过此处…”方枢双手托腮。
“无需移动石头……”姜莫璃喃喃自语。突然，她的视线瞥向角落处，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奇事物，蹲身仔细扒看着。
手指一点点划过石头上一个个名字。一点点滑下去，停顿在某处若有所思。
“李文成……李文成……”姜莫璃眉头紧皱，“这个名字好生熟悉，在哪里见过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李员外的祖父便叫李文成。”方枢蹲下身在一旁解释道。
“难道是重名了？会不会只是名字相同而另有其人？”姜莫璃疑惑道，试图用其他方法说服自己。
“但是李员外是这次坟墓被挖一案的受害者，很难说他与这件事毫无关联。”
“这么说来，这个石头上刻这便是皇陵铸造者的名字。这李员外一家不知与前朝皇帝有何关系。”
“姜姑娘，这石头堵在眼前，我们也没办法过去，您可有什么办法？”凝眉知道姜莫璃是鬼，定有办法可以通过此处。
“既然凝眉姑娘都这么问莫璃了，那莫璃便试试看。”说罢朝凝眉俏皮地眨了眨眼，绽开笑容仿佛一多妖艳的玫瑰。
她轻闭双眼，霎时空气仿佛凝滞，方枢、凝眉二人在狭窄而又寂静的空间里不敢喘气，屏住呼吸望着她。
她双睫蝴蝶一般地颤动着，双手合十默念着什么，接着掌心向上一团白气从手心中升腾。接着白气从头顶的百会穴上升而起。
二人看着姜莫璃定在那里一动不动，皆不敢打扰。紧接着，半炷香的时间过去了，二人才明白，这画皮鬼定实施了什么法术脱离自己的皮囊，而真正的灵魂却穿梭到了石堆的另一边。
姜莫璃顺利得到达另一边，终于在空旷的地宫里见到了几座棺椁，一座棺椁上绣着龙纹，另一座棺椁上针绣着凤纹。而另外几座棺椁怎么没有绣任何图案。前两座棺椁定是埋藏前朝的皇帝与皇后之所了。
好奇地打开绣着龙图案的棺椁，棺里竟空无一物！连陪葬品也没有，只有金丝编成的牡丹。
怎么又是牡丹？姜莫璃内心无比疑惑。
再打开秀有凤凰图案的棺椁，依然是空空如也！
其他棺椁想必也一样，姜莫璃内心沮丧的想着。
可就在打开其他棺椁的一瞬间，令她惊讶的一幕发生了。
棺椁里虽然没有一句骸骨，但却有几件衣物。一个可怕的想法在她的脑海中浮现。于是他带着这个想法回回到了方枢那里。
“你是说你认为这些人都被复活了？”方舒难得脸上出现惊讶的神色。
“不，我可没这么说。我只是说既然红玉现世，那么定有大批鬼怪出现。没有鬼血，怎么可能会有红玉？而我们至今都没有发现任何鬼怪的踪迹。那么只有一种可能。”姜莫璃斩钉截铁推断着。
“他们已经附身到别人身上，夺去了别人的魂魄！”凝眉失声惊呼。
无言，再次陷入了沉默。
“可宫中婢女如云，怎么能够分得清谁是鬼谁是人？”方枢疑惑。
姜莫璃和凝眉文闻言面面相觑，摇了摇头，姜莫璃叹了口气道：“是人是鬼表面是无法分辨的，就像这好人坏人一样，不去探求的灵魂最深处是无法得出结论的。”
“而且必须要调查究竟谁是幕后指使者。”方枢在一旁补充道。
姜莫璃点了点头：“没有强大的修为，是无法将红玉发动，此人定不简单。对了…”姜莫璃顿了顿，从广袖里将方才在棺椁里寻到的金丝编成的牡丹拿了出来。
“看来这件事定和牡丹脱不了干系。”另外二人看见牡丹，又变得敏感了起来。
兰妃生前梦境里看见的牡丹帕子，鬼月教那位神秘女子秀禾的牡丹图案，以及这次见到的金丝编成的牡丹，不得不令他们起疑。
看来皇宫日后定有变数发生。事不宜迟，方枢、姜莫璃决定立刻赶回宫中。
*
时至元月，每年此时皇帝便会在宫中举办家宴。
此时宫里的太监婢女们正为着盛大的家宴忙忙碌碌，一大早就开始准备皇室的膳品和点心。所有的膳品皆放在华美的器皿中。其中摆在中间放置果品的黄金果罩最为令人瞩目。顶部由玛瑙镶嵌而成，外侧的四根支柱则雕成盘龙状，顶部四角则由黄金雕刻成的龙尾组成。
皇帝本想让道长前俩参加此次宫宴，可老道长却百般不愿，一句话未丢下便云游四方去了。遂只好令其女姜莫璃赴宴。
宴会上丝竹之声不绝于耳，舞女们带环佩，云鬓美，好一幅奢侈华美的宫宴图。
众人的视线皆被姿态优美的舞姬吸引。只有姜莫璃和方枢二人眼光在这些忙忙碌碌的婢女们身上来回打转。二人坐在一长桌上，四目相对几秒便很快离开，缄默不语。
果然是人是鬼光看表面是无法分辨的，方枢心想。
同他们在同一桌的还有其他皇子。
大皇子方越，性格懦弱，极好面子，因皇后受宠，这太子之位倒也坐得稳。
二皇子方琼，为人乖僻，手段狠辣决绝，因其母妃沈贵妃在后宫势力强大，且得皇帝宠幸，虽不能和太子相比，但也在宫中有着不容小觑的势力。
四皇子方祈，性情温和、恬淡，不参与党派之争，平日总闭门不出做学问，徒有个二品的虚职。其母妃湘妃平日里也不参与后宫之争，据说终日在寝宫里吃斋念佛。
本来皇室有规定，后宫妃子无法在五十岁之前见到自己的非亲生皇子，这主要是为了维持后宫的伦理纲常。
而这次，皇帝因为得到仙丹，龙颜大悦，破例让后宫妃子们以及皇子这些皇亲国戚一齐在这万寿宫内亲眼目睹他老人家炼制仙丹飞升成仙。
而如此热闹的氛围本就与方枢格格不入，就在他起身准备溜去殿外时，被一句傲慢的声音打断。
“三皇子为皇上寻来神仙道长真是功不可没呀。怎么，如今道长不见了，反倒来了这么一个小丫头。”
循声望去，沈贵妃风姿绰约地站在身后，笑不露齿,行不摆裙。乌发挽作回鹘髻，头戴金钗，罗练垂地，外罩纱衣，雍容华贵。
透过半透明的纱衣，姜莫璃看见沈贵妃纱衣之下白皙丰满的臂膀处隐约露出的环佩般大小的牡丹刺青。
所以，谁才是秀禾？
*《神弦曲》，李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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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 8 章 前朝地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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