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至此,她又做起徒劳的努力,挺直背脊,试图不让自己与那人贴得太近。
如此大半个时辰,待进京后,柳萋萋浑身又僵又酸,她本想入了城后,便自己叫辆马车回府去,谁知那位官爷却幽幽将马在一家茶楼门口停下,说请她喝杯热茶暖暖身子再走。
这人对自己有恩,柳萋萋不好拒绝,看着孟松洵对李睦吩咐了几句后入了茶楼,到底还是硬着头皮,跟在了后头。
这家越茗居作为京城最大的茶楼,柳萋萋自然听说过,但还是头一回来此。甫一踏进去,幽幽茗香扑面而来,在鹿霖书院被血腥气折腾了那么几日,乍一闻见这般沁人心脾的茗香,顿如春风拂面令柳萋萋浑身通透舒爽了许多。
茶楼伙计见孟松洵穿着不俗,忙殷勤地引至二楼雅间,奉上了茶水。
看着杯盏中碧绿澄澈,清香纯和的茶汤,柳萋萋一时却是有些不敢动,听说这茶楼里的茶贵值千金,这一口下去,也不知她十年的月钱加起来够不够抵。
见她久久迟疑着,孟松洵笑道:“柳姑娘若不喜欢这茶,要不让他们换一壶来。”
“不了,多谢官爷。”柳萋萋忙端起杯盏轻啜了一口。
这茶香气醇厚,在口中缓缓散发,余味甘爽清甜,在舌尖挥之不去,不愧是京城第一茶楼的茶。
也不知这辈子还有没有机会再喝着,柳萋萋面露惊艳,忍不住捧住杯盏,小口小口,颇为珍惜地啜品起来。
在她专心品茗之际,却并未发现,对面人倏然剑眉微蹙,紧紧盯着她握杯的手瞧。
也不知是否先天养成的习惯,这位柳姑娘喝茶时,捏杯的右手上,食指始终高高翘起,没有落下。
孟松洵用指腹摩挲着杯壁,眸色如墨愈浓了几分。
他记得念念从前喝茶时也总是这样。
思及故人,孟松洵唇边泛起一丝怅惘的笑。
似乎从初次相遇,知道这位柳姑娘嗅觉灵敏开始,他便有些魔怔了,总时不时在她身上看到念念的影子。
或是他对当年旧案执念太深,加之十一年后重返京城,与不少故人重逢,才会在近日不断地想起那个总爱坐在他膝上吃甜食,脆生生喊他“阿洵哥哥”的小姑娘。
可两人一星半点的像终究只是像而已,孟松洵到底还是清醒的,那个他当妹妹般宠着疼着的小姑娘早已回不来了。
他垂眸掩下复杂的心绪,少顷,似是无意般问道:“我听闻,那日是柳姑娘说在药庐附近看见了江知颐的身影,沈郎中才会和刑部的人赶往那里,我很好奇,柳姑娘是如何知晓江知颐身在药庐的?”
柳萋萋喝茶的动作微滞,她自然不可能说出梦中香方一事,沉默片刻,只道那日看见余祐手上的伤,察觉自己可能误会了江知颐,又想起江知颐曾提醒过她药庐闹鬼一事,便疑心凶手藏在那里。
“是江知颐告诉你药庐闹鬼的?”孟松洵闻言剑眉蹙起。
柳萋萋眨了眨眼,微微颔首。
如今想来,她也觉得很奇怪,好似当时江知颐是故意提醒她,让她不要靠近药庐一般。
不过,兴许他纯粹只是好心,反是她自己想太多了而已。
见孟松洵垂眸若有所思,柳萋萋瞥了眼面前已然见底的茶盏,幽幽开口:“时候不早,今日多谢官爷送我入京,我便先回去了。”
她话音方落,还未起身,雅间的门被推开,李睦端着个食案进来。
孟松洵看了一眼,却是蹙眉,“为何买了这个?”
李睦为难道:“爷,芳玉斋的生意本就好,又是这个时辰,能买到的仅剩这条头糕了。”
虽不知他家侯爷为何素来不碰豆沙馅的东西,但今日实在没得选,且他家侯爷似乎也不是自己吃的,当是没什么关系。
孟松洵深深看了这条头糕一眼,方才端出食案,推到了柳萋萋眼前:“柳姑娘想必也饿了,既已入了京,不急于一时,吃些再走吧。”
柳萋萋抿唇,嗅着萦绕在鼻尖好闻的甜香,却是摇了摇头,面露歉意,“并非我推拒官爷的好意,只是……”
她顿了顿,也不隐瞒,轻笑道:“我虽嗜甜,但自幼便吃不得红豆,只消尝上一些浑身便奇痒无比,这豆沙馅的条头糕只怕是无福消受了。”
她不能吃红豆的事,是七岁那年偶尔得知的,祖母难得煮了碗粘稠香甜的红豆粥与她吃,谁知她吃下才不过一炷香的工夫,便开始胸闷难喘,周身遍布红疹,险些没了性命。
柳萋萋起身福了福,正欲告辞,却听哐啷一声响,对面之人猝然站起来,一把攥住了她的手腕。
她看着方才还风清云淡的男人此时却用一种极为复杂的眼神盯着她瞧。
震惊,怀疑,难以置信……诸般复杂的心绪都藏在了那双漆黑如幽谷般深不见底的眼眸里。
“官爷……”
柳萋萋教男人这突如其来的举止吓了一跳,她试着缩回手,可男人落在上头的力道却是更重了几分,容不得她挣脱。
她听见他那低沉醇厚的声儿里带着几不可察的颤意,询问道。
“你如今几岁?是哪里人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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