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周幼清以如此稀松平常的口吻说出这样的话来时,晨露着实震惊了。她原以为自己的小殿下应该是什么都不懂的。
因为一般而言皇子到了十三四岁的时候,他们的母妃就会安排一些宫女来教他们通人事,但周幼清身份尴尬,又没人管他,再加上他身体不好,自然也就没有人教过这些东西。
晨露今年二十一岁,虽然早早已经是为人母的年纪,但是关于这种房中之事,就连她自己也不过是模糊地知晓一点点大概。但是后宫中太监与宫女对食是常事,不能人道的宦人用些小玩具也实属正常。
晨露只觉得这种事情污秽恶心至极,听听一两句都脏了耳朵,更别提这种事情还要跟她心里最最干净的小主子牵扯在一起。
啪——
晨露手里的梳子掉了,她却没有第一时间去捡,只是以一种不可置信又心疼到极点的目光去望着镜中盛妆的少年。
“殿殿殿......殿下?!”
“不过现在要去找那种东西实属是有些难。”
周幼清的脸上没有任何恶心或羞.耻的表现,唯有平静,甚至于他还在很认真地考虑这个问题。
“要是还在之前的长乐宫的话就好办了......”
那位极为受宠的瑾嫔或许有些房中之物,毕竟她邀宠的手段可不少。只是可惜这里是栖梧宫,是中宫皇后所居住的宫殿,周幼清想要找那些东西怕是不可能。
周幼清一边轻声说着,一边从首饰盒中挑了两只最艳丽的翡翠耳环戴上。作为皇子,他原是没有耳洞的,但是自从第一天知道自己被误认作昭宁,而周幼清又打算借助这个假身份的时候,他就很迅速地让晨露用针帮他打了耳洞。
时间仓促,晨露的手法也不算精湛,但好在愈合得还不错。只是这翡翠坠子太大了,还是有些疼。
扑通。
周幼清感觉脚下的地面很轻微地震了一下。晨露跪了下去,她的膝盖重重磕在地板上,发出一声听起来就很疼的响。
“小殿下,不,不行,怎么可以...... ”
周幼清垂眸,去看她镜中的倒影。瘦弱的女人匍匐在地上,瘦弱的脊背颤抖着,眼泪大颗大颗砸下来。
“都是我.....都是奴婢的错.....要是当初没有......奴婢没有......”
她似乎想说什么,只是太过哽咽的咽喉让晨露没有办法此刻清晰地说话。少年无声叹了口气,随即他转过身去,蹲在小宫女的面前。
“别哭了,晨露姐姐。”
明明身为男子,可周幼清的蹲下的时候,身形看起来却几乎和晨露同样纤弱。他对她伸出手,脸上努力露出温柔的笑来,尽力放缓了声音去安抚她。
“这只是一个计策。”
“......计策?”
晨露身子一顿,立刻抬起头来。她其实想问周幼清到底想做什么,自己能不能帮上什么忙,为了殿下她什么都可以做,什么都可以,哪怕是死。可千言万语最终还是止在了周幼清看过来的那一瞬。
他说:“不要担心,都交给我吧。”
“......”
晨露怔怔看着少年的眼睛,唇角难以克制地颤抖着,可是这时候她什么也说不出来了,最终只能哽咽着用力地点头。
“是!”
半个时辰后——
扮演好昭宁的周幼清没有直接想办法去见薛烬生,而是借故身体不适让人召见了顾执。
至少在身份被戳穿之前他还是昭宁公主,是那位千岁大人吩咐好好守着的宝贝疙瘩。因此召见一位太医还是没有什么问题的。
“微臣见过公主殿下。”
之前匆匆一见没怎么看清,这时候仔细打量时周幼清才发现顾执和记忆中的那位端方君子稍微有些细微差别。顾执衣冠依旧整洁,却有些发皱。眉宇间有很明显的倦色,显然是这两日都没睡好。
在周幼清观察他的此刻,顾执也在看着这位许久未见的七皇子,只是他的目光不如周幼清那般直接,而是谨慎地微垂眉眼,恪守着臣子的规矩,用些许余光安静地观察着站在面前的这位艳丽“少女”。
说实话,若不是因为一眼认出了晨露,顾执是认不出眼前人的。因为上次见时这位七皇子殿下还是个病弱又沉默的半大孩童,只让人想到冬夜沉默的雪。可这次再见,对方却已经摇身一变成了帝后最宠爱的嫡公主。
慵懒倚在躺椅上的“少女”容色华艳,气质高贵,秾丽的盛妆甚至给人一种尖锐又张扬的攻击性。
“免礼。”
——就连声线都刻意改了不少。
顾执在心里轻叹着,同时谢礼起身。
“臣听闻殿下身子不适,可是微臣的方子不曾见效?”
周幼清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定定看了他片刻才开口:
“听说小顾太医现在在帮很多齐人伤兵诊治,还救了位齐国将军。现在他们都说你医术精湛,简直是神医在世?”
顾执的父亲也在太医局任职,因此为了区分父子二人,顾执通常被称为小顾太医。但齐人不知道,于是他们对顾执的称呼是顾太医。
少年并没有激烈地质问,也没有表露出任何愤怒的情绪,但越是平静的询问,里面的讽刺便越为锋利尖锐。
大周山河破碎,百姓流离失所,就连天子都仓皇狼狈逃离京都,而在如此家仇国恨之下,一个周国太医却救下了母国的死敌。按大周律法来讲,该是叛国罪。
周幼清直直地看着面前站着的青年,等待对方的回答。顾执当然听懂了那话里的试探,他没有避开周幼清的视线,只是坦然温声答道:
“殿下所听非虚,确有此事。不过臣医术尚且浅薄,不敢以神医自居。”
去救敌人......
——这的确像是顾执会做的事。
这个人好像天生就同情心泛滥,将医者仁心,悬壶济世奉为圭臬。在周幼清看来顾执的确是个好人,不然曾经也不会向他这个被皇帝厌弃的皇子予以善意。
“噢。”
周幼清轻轻应了一声并不在意顾执的回答,仿佛刚才那个问题只是他随口一问。
“小顾太医没有随家人同僚一同离开,是因为被......留下来了吗?”
顾执注意到了少年口中那一瞬极短暂的停顿,他知道周幼清不受皇帝重视,却没想到在如此危急存亡之际,皇帝陛下竟真的会将自己的亲儿子弃之死地。
“并非如此,臣是自己想要留下来的。京都城破,死伤无数。臣为医者不会杀人,便只能救人了。”
周幼清安静注视着下面站着的青年,其实这话听起来很虚伪,只是不知道为什么顾执说出来的时候却没有那么令人反感。
......救人么。
“小顾太医要救哪些人?”
“应救之人,能救之人。”
周幼清没有再继续往下跟他探讨什么是应救什么是能救,他见顾执的目的可不是在这里讨论一些虚无的东西。只是还没等周幼清迂回地问出那个人的事情时,顾执就已经回答了他,
“除了微臣,江太傅也在宫中,他目前被拘于明德堂,性命暂且无忧。”
周幼清微怔:“......你见过他了?”
“不曾,微臣见的人大多都需要医治。”
“也对。”
这说明老师不曾受伤,自然也不需要大夫诊治。
周幼清沉默片刻,忽然朝他走来。在他起身的那一刻,少年仿佛瞬间收敛了身上一切的属于“昭宁”的痕迹。
“小顾太医这两日送来的药很好,只是我的病等不及慢慢治了,得要一副特别的药引子才行。”
嗒。
周幼清站定在他面前,伸手轻轻牵住青年宽大袖口的一角。少年语气缓和,没有用什么特别乞求的口吻,只是低垂着眉眼,轻声问
“能帮我找找吗,释竹哥哥?”
顾执,字释竹。
顾执比周幼清年长九岁,六年前他们相识时,周幼清也不过十岁,算个半大孩童。私下里喊一声哥哥并不违和。
这也意味着本来是两人心照不宣的谎言,被捅破了。
“......”
顾执看着那只松松捻着衣角的手,眸色微动,却是放任了对方逾矩的动作。
“小殿下想要什么?”
“筹码。”
周幼清抬头望向他,那双漂亮的眸子深处仿佛酝酿着一场无声而危险的风暴。
他要一份可以和薛烬生做交易的筹码。
·
入夜,宣政殿。
薛烬生手中的毛笔一顿,眉头轻蹙。
“什么?”
他的目光从桌案上的军情战报挪开,看向下面跪着的王福。
“太医说公主殿下没什么事,健壮......咳,身子康健得很,只是近日受了些惊吓,其余并无大碍。”
“康健?”
这个答案不是薛烬生想要的。
他这几日很忙,为了准备迎接即将亲临的小皇帝,也为了远在北齐病重的太后。还有率残兵南渡长江的周帝等等,总之相比于这些大事,所谓公主身份的真假对薛烬生而言根本不足以提。
男人眉头一紧:“你找的确为皇宫内任职的太医?”
王福不明所以但还是笃定道:“千真万确,守恩公公吩咐的事情奴才哪能不上心?奴才还专门找了两位太医一同前去诊治,其中一位还是出身顾家的嫡子。当时诊脉时,奴才就在旁边看着。”
周帝走时只带了几个医术极高的太医走,并没有把太医局里面的所有人都带走,于是想找还是能找着的。
“除了太医,奴才找了几个周朝宫女辨认过。虽然只是不远不近瞧了一瞧,但都说那女子看起来确实像是昭宁公主。顾太医前些年为昭宁公主诊治过,无意间说起公主殿下腿弯侧有一处浅红胎记,只是除了那个叫晨露的宫女之外,殿下不让任何人近身,因此奴才也还没机会查看。”
“......”
薛烬生知道王福不算聪明,但在办事上却还算谨慎周到。
莫非还真是昭宁?这怎么可能?
沈轻月把她女儿看得跟眼珠子似的,怎么会把人留在皇宫里自己跑了?
薛烬生漫不经心捏着手里的书卷,心底总有几分蹊跷。
不过若真是昭宁被留下来了,那可就好玩儿了。
啪——
他把手里的书随意往桌上一扔,忽地往后仰,像只大猫般慵懒地倚靠在黑檀椅上。他的小臂靠着扶手,指尖随意点了点。
“去,请公主殿下过来。”
王福一愣:“千岁?”
但下一秒他就立刻反应过来,似是想到了什么,脸上露出了很下流的笑。但动作倒是利索地马上起身去了。
“奴才立刻去!立刻去!”
看着王福圆墩墩的背影消失在门口,薛烬生转而看向桌案上正燃烧着的蜡烛,烛焰里面仿佛又出现了那张过分姝丽的脸。
“宽衣暖榻,伺候身畔......”
男人抚摸着不断跳动的烛火,任由明黄的火舌舔舐骨节,他仿佛感觉不到任何灼烧蚀骨的痛意,反而缓缓勾起了唇角。
“有点意思。”
来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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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筹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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