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第二回

原就是寻常宅院前头一进改做的印坊,因而有一间专供门房使的小屋子在大门旁侧。

门房约莫五十来岁,听明来意,在那里想了一阵,道:“东家素日交游广阔,且同许多家铺子有生意往来,这里每日进出的不乏生面孔——官爷也瞧见了,宅子前后共三进,这顶头一进充作印坊,每日好些外客生人上门来,其间多少有几个是挂着商号东家的名进来的,也不好一一盘问来历,差不多的都要请进来,若是那猫主未曾格外表明身份来意,一律视作谈买卖的便罢。”

这时,恰有客商递来拜帖,告一声罪门房抽身前去应付,留下李青芸两个面面相觑。

示意朝人少的地方走上两步,张义低声道:“方才听那门房说话,倒教我想起一件事情来,这印坊中除了书册成品,旁的笔墨纸砚等物虽不能够说毫不值钱,多半也不会有哪位偷儿觊觎,除非是将那半屋子库存一并搬了去,兴许还能够换几个钱,掌柜的执意要在那里过夜也无非为着提防鼠患,既如此,凶手巴巴地提前混入印坊藏匿起来,多半并非为着图财之故。”

印坊后头两进院子住着坊主家眷,以其家底之殷实,谁又会弃内院财物不顾直奔区区几部书册而去呢?再者,现场及附近未见凶器,可见凶手多半有备而来。

“张兄说得极是,我心中亦这般想。”李青芸点头不已。

张义道:“既不谋而合,那么这桩案子可以寻仇而论了。”

白皑皑的屋脊上头现出一饼金光,日头总算是出来了。雪后天晴,较之昨夜只会更加寒冷,教人不由打个寒噤。

接下来,张义一心候着众皂役阖府遍寻凶手或会留下的蛛丝马迹,李青芸先回到府衙旁观验尸。

方见了她面,门子离了数尺远便招呼:“说是又有大案了?”

李青芸点头,不及作答,捕班的一名兄弟疾步上前来,道:“仵作将要细验了,赵知州冯通判两位大人亦在敛房里头候着,还不快些去!”

李青芸一听这话,三步并做两步,忙朝敛房那头赶去。

到了敛房,果然两名仵作连同赵暄赵大人皆在一旁候着,傍边一副交椅上头坐着冯通判。这桩案子竟然惊动了整座府衙。

其中一个年岁稍轻些的仵作王成见李青芸来了,招呼道:“来得正好,立时便要细验了。”

说罢对着冯通判只略点个头示意验尸开始——话说正是这行的规矩,敛房之中死者最大,便施了礼又有哪个活人敢受的?

冯通判遂起身趋近那具手脚摆放得规矩的尸身,自此,两名仵作在六只眼注目下忙前忙后。

翻开死者眼皮,王成对另一名手拿笔墨的仵作那崇五道:“眼角处有少许血丝,瞳仁散开来,此为窒息之象。”

窒息?如此说来,凶手或许自背后偷袭,臂力亦十分可观……若如此,死者是否同凶手两个相互认得,并且于缠斗时将凶手认了出来?又或许凶手曾在死者耳边说了些什么话?

想到此处,李青芸不禁抬眼,谁知堪堪撞上赵暄正望过来的双目,登时一脸不解,方悟赵大人早间并未一道前往申屠府上,何以明白自身困惑,不由讪讪一笑,收回了目光,佯作一副不过是略微有些走神的模样。

王成自打开的工具中取出一枚长针来,深深插入死者肺部,再取一支铜喇叭将窄口一端塞入死者口中,命那崇五对准了阔口吹气,他自己则贴在肺部处听里头的动静。

其余三个人屏息凝神,待王成直起了身子才敢出气。

只听他对崇五道:“肺部无有气泡,虽像个窒息的样子,只怕归根结底还是刀伤致命。”

尔后五脏六腑一一拿银针深深插进去了再拔出,并无变色征象,以此证明死者生前并未中毒。

“临死之际既叫凶手自身后掩住了口鼻,怎地死者身上未见甚痕迹?”赵暄突然张口发问。

王成道:“小人猜想,许是那凶手出手飞快,能够一刀致命,此外……”

上手扒开那刀口瞧过一眼,王成继续说道:“此外,这刀口是由左向右斜刺进去的,料那凶手多半是左利手。”

左利手虽不多见,并非什么稀罕事,赶巧赵暄便是个天生的左利手,只不过后来叫家里头强行矫正一番,终于学会左右开弓了。李青芸忍不住望赵暄一眼,结果赵暄亦正望向自身左手,冯通判亦是戏谑扫来眼风一记,貌似几个人心照不宣了。

验罢尸身,执笔记录的写上自己大名,再递与王成通读一遍,见并无错漏,王成便在上头按下手印子来。

终年不见阳光,这时节敛房越发寒气逼人,待送走冯通判,见赵大人复又又返身回来了,不等他说话,李青芸径直开口先问一声:“大人可是想知道现场有无什么发现?”

遂细细将早间见闻一一道来,末了自怀中掏出那契式来:

“这便是死者手上握着的那张聘书。”

赵暄接过去细细读罢,沉吟片刻:“像是已定下来哪家的猫儿,只待上门去求的口气。”

李青芸道:“小人同张义亦是这般想的。”

赵暄又问:“死者书房挂着的那四张画作现在何处?”

“这……”李青芸暗叫不妙,忙得焦头烂额之际竟将这一则丢至脑后去了,“大人想要亲自过目,小人立时取来就是。”

再去恰逢张义率众出得门来,说是外院角上发现了一处鞋履蹬踩过的痕迹,张义领着李青芸去瞧,一见果然,那墙根底下盛着满满一缸水,以备失火时就近可用,目测踩在缸沿上头外加腿上发力蹬出去的那一脚,借此恰好能够翻身过墙。

李青芸直呼不可思议,坊中有人值守过夜,大门外头未曾落锁,只需门内插上木闩便足以抵挡外人,为何那凶手偏要飞檐走壁这般麻烦,岂不脱裤子放屁多一道手脚。

张义道:“我一早问过家丁,说是夜里头敲更人常打这门前经过,兴许那凶手听见敲更声正往这头过来,因而特意逾墙而走。”

李青芸深吸一口气:“果然如张兄所说,那凶手着实胆大包天,此外身手更不可小觑。”

说罢,喊张义且等一等,自去内院求取那几张画儿。

谁知说明来意,书房伺候的那名女使死活不肯松口,说是须得主母发话才许拿走,然而眼下那申屠娘子才服下了安神药在歇息,请李青芸务必等一等。

虽十分不耐,情势所逼只好如此。厅上坐着用了一盏茶,见掌柜娘子屋里伺候的人尚无无出面相邀之意,遂起身欲去四周逛它一逛。

先去了那道脚印对着的外墙处,那处积雪早已以火烧的法子融开了,只见底下结了厚厚一层地衣,细瞧确有脚踩过的痕迹。

这条巷子实属两座宅子中间的一条夹道,素日里不乏人头来回走动,这会子积雪、泥泞一股脑儿踩得是满地狼藉,便留下什么痕迹也绝难辨认了。

叹了口气,李青芸索性沿着夹道慢慢走动,昂首即见墙头,左右两家的墙围高低相差无几,隔壁人家墙头上栽着些碎瓷片以防蟊贼闯入。

夹道走到尽头,打横一条街来往行人是络绎不绝,左手乃申屠宅子正门,现已挂了白了,行人或有驻足观望的,或有对同行指指点点的。右手隔壁人家那头两名小厮正捧着奠仪往这头来。

看来左邻右舍已获悉消息,待那两名小厮过去,李青芸跟在后头,亲眼见他两个叫迎入门内,这才继续往前走。如此这般,沿着他家外墙围子,整整走上一圈,再度回到了印坊门口。

再去果然大娘子她醒来了,女使径直将李青芸引至书房,将那几幅画儿摘下就手卷起,拿长匣子装了,郑重交予她手上:“到底是画师一番心血,若有什么闪失,主母那里难以交代。官爷休怪奴婢多话——路上千万要拿稳了。”

天寒地冻时节,饶是官府衙门森严肃穆,屋檐之上仍是聚满了鸟雀,不久前因个什么动静受惊飞走了,这会子渐渐地又都飞了回来,借着墙缝及窗上透出的热气取暖。只不再一味聒噪,一个个似在支起耳朵来倾听屋中动静。

约摸过了半柱香之久,终于听见屋子中间有人说话:

“大人,可有眉目了?”

“唔……”貌似做什么做得入神,另一个人顿了一霎语气如梦初醒,“这里貌似有些意思,你过来瞧一眼。”

原本坐在地上翻看文书,听了这话,李青芸一把将文书扔下,起身走去赵暄身侧,就着赵暄手上透镜打量起画儿来。

画上那一小片在透镜底下未免有些扭曲,第一眼只觉眼花,接着再瞧第二眼时,令人情不自禁“咦”了一声。

微微一笑,将透镜递与李青芸,赵暄自顾自去案边举起茶盏啜饮一口。

“瞧见了……”李青芸声气陡然高亢起来,“这里像是个小字。”

“再仔细瞧瞧,傍边还有个什么字。”赵暄不紧不慢提示她一句。

才转过头来李青芸立时又转了回去,旋即低声唤起来:“是了,小字后头跟着个壶字!”

见赵暄一味笑而不语,李青芸讶异不已:“难道还有别的什么字不成?”

说话间,将手上那柄透镜再往上挪出去半寸,忽而停下:“这里……有一个宝字!”

“什么字——宝字?”赵暄不以为然,“总不会连个窦字你都不认得罢。”

“是了!果真是个窦字,同那宝字长得实在有些相像,尤其又藏在了这一丛花荫中间,难为大人竟能将它一眼认出来!”

不等赵暄说些什么,继续念道:“窦小壶,貌似是个人名,许是这位溪石先生的大号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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