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秋尽寒梅香

熬了一整夜,不免有些疲惫。趁着祁小梅还未醒来,三人前往附近的早餐铺找位置坐下。

热气腾腾的馄饨上桌,一个个静静地躺在那里,面皮吸收了汤汁,变得更加饱满,肉馅的边缘微微露出,透露出诱人的色泽。汤汁里的焦葱星星点点,散发出诱人的油香。

“目前得到的有效消息不多”迷蒙的白色热气挡住了亓花落的表情,显得有些高深莫测。她望向被烫的龇牙咧嘴的苻商,继续道,

“而且日记文字的消失很可能是里世界动荡导致,为了我们委托人的安全考虑,苻商,待会由你保护赵英脱离里世界。”

亓花落轻轻吹气,白雾像两旁散逃,露出对面二人的脸。苻商咽下口中的馄饨,终于正经起来,“好。”他答应道,又望向赵英,“您放心,亓花落一定会帮您调查出事情原委并破解的,现在由我来负责您的人身安全。”

几人走回来时的阵法旁,亓花落手指轻按地面,如血液注入心脏,干涸的血迹按照顺序发出暗红色的光芒。亓花落衣袂被风撩起又落下,眨眼间,两个大活人便消失在原地。

“回去看看祁小梅在干什么吧。”她心里暗想,脚步不停,回到了祁小梅家。

她就这么看着,这位看上去单薄却充满力量的女孩。她忙忙碌碌的样子熟练得让人心酸。好不容易拥有喘息的时间,祁小梅马不停蹄坐到桌前,动作突然变得局促不安。

手中悬着一支笔,面前是一张空白的信纸。她的心跳得有些快,明明每天都要写信,今天却有些别扭。心中满溢的种奇异情感挥之不去。

是什么情感呢?树枝的投影透过窗户,正如祁小梅的心境,模糊又清楚。

这是爱吧,她想。

她闭上眼睛,深呼吸,试图抚平自己复杂的心情。她的脑海中浮现出骆尽秋的模样:温柔的眼睛,温暖的笑意,还有那总是让人安心的声音。祁小梅对所爱之人的思念蓬勃而发,如同那浓郁的桂花香,勾得人心里痒痒的。

她再也不想忍耐,回想起“小秋”和她的种种,祁小梅睁开眼睛,笔尖划过纸面,沙沙声像是爱人间悄悄话的吐息。

“骆尽秋:

不知你是否能看到这封信,可我还是想坚持告诉你。朋友,我一直以来都这样称呼你,可我想告诉你,那些未曾说出口的话,那些在角落悄然生长的心意。

我想,或许有些情感,不必言明,便已心照不宣。你陪伴我走过的点点滴滴,你挡在我身前的默默背影,都是我一日一日生活的底气。

所以请允许我改变对你的称呼,好吗?永远属于你的,独有的姓名。

你的____

祁小梅”

少女脸颊泛起薄薄的红晕,原本深邃看不见光的眼睛里闪出了光芒,像是黑幕上亮晶晶的星星。她飞快的跑出家门,一阵活泼的风似的,几乎让亓花落都有些追不上。

她就这么飞奔着,像是要把一切不甘和痛苦甩在身后。像一只雀跃的鸟儿,布鞋踩在石板路上发出啪嗒啪嗒的轻响,是独属于她的鸣叫。

鸟儿穿过树林的叶片,穿过太阳撒下的光束。亓花落紧跟其后,大步地奔跑,浑身上下变得暖洋洋的。鸟儿悬停,人儿止步,蓦然开阔的视野中撞入了一片金黄。

亓花落有些看呆,此间绚烂的美景着实是世上独一份。这一瞬间的晃神后,“啊!”,一声惊惧却喜悦的尖叫刺入耳膜。

亓花落猛地回过神来,望向站在信箱旁的祁小梅。祁小梅的瞳孔在一瞬间放大,几乎震惊得无法言语,只能结结巴巴的吐出短短的音节。眉毛不自觉挑起,牵动着嘴角微微上扬,喜悦似乎要从她的每一寸肌肤中溢出。

“竟…竟然……!”祁小梅脸上的表情变了又变,亓花落凑上前,竟发现她的眼眶中盛满了晶莹的泪水。

“太…太好了!”她的双手颤抖起来,指头骨节捏的泛白,而她手中正紧紧攥着一封信的一角。那信上赫然用清秀劲挺的字迹写着“骆尽秋”。

祁小梅的视线紧紧粘在了这短短的三个字上,甚至连内容都忘记阅读。半晌,她终于耗尽了力气,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而信的内容却更令祁小梅诧异,“我好像有点喜欢你了。”说不出是惊吓还是惊喜的复杂情绪如同一锅咕嘟冒泡的开水,烧得她血液滚烫,世界一瞬间仿佛只剩下了温柔的白光。

“原来,原来小秋也是这么想的吗……”另一重喜悦几乎将她淹没,这只兴奋的小雀又叽叽喳喳的在自己的小天地里翱翔了。

祁小梅小心翼翼地将自己的信重新放回信箱,郑重地将骆尽秋的信揣进怀里。“说不定,这是我和小秋交流的渠道!”她眼里的星星又快要冒出来了。

亓花落就这么跟着这个刚及笄的姑娘忙活了一大下午,看着她回到了家。

此后,祁小梅仍保持着每天写信的习惯,只不过每天早上多了一项工作,读回信。这往往是最令人甜蜜且喜悦的时候。

“见字如面”“见信如晤”一封封信逐渐充实了祁小梅的内心,她终于不再担心骆尽秋,也终于不用沉溺在过去了。她心中渐渐被黏乎乎、甜丝丝的拉丝麦芽糖填满。

而祁小梅的父亲,也正如赵英所说,是个欠了高利贷的赌鬼。这几天都没日没夜的在雇主家干活,更是到三更才见他气息奄奄的倒在床上。

噩梦来的总是比戛然而止的幸福更加突然。

祁小梅双腿软倒,猛地跪在了地上,膝盖磕出“砰”的闷响。可她顾不上疼痛,透入骨髓的恐惧牵起了心肝脾肺的共振。

“被发现了……怎么可能!”她双眼无神的不停重复着,面前笼罩着高大的黑影。

那是祁小梅的父亲,祁山,一个恶劣至极的赌鬼。他今晚不应该在忙吗?疑问被恐惧堵住了喉咙,儿时的阴影涌上心头。

“妈妈!”儿时的祁小梅撕心裂肺的喊着,她被死死的绑着,随后嘴中被人粗暴的塞上布团,“死娘们,我让你给我筹钱!钱飞到哪里去了!你就算是出去卖,也得给我把钱凑出来!”父亲嘶吼着。

母亲不顾一切的冲上去,她一言不发,仿佛是一座沉默的蜡像,可却被父亲踹向一边。“我打死你生的这个小赔钱货!”父亲手中的竹竿重重落下,破碎的呜咽被咽回喉咙。

祁小梅想喊救命,却只能任泪水肆意飘洒。她痛到干呕,那肮脏的布团却有灵一般往喉咙深处钻,使她舌根发紧,口腔中苦涩的胆汁打湿了布团。

一下、两下、一下又一下,直到祁小梅的双手因挣扎被麻绳磨出了见骨的伤口,直到祁小梅的大脑充斥着混沌与血腥……父亲发疯般抽打着。

母亲躺在地上爬不起来,只能发疯般的拖住父亲的一条腿,可常年劳作的她哪是暴怒父亲的对手。

祁小梅只记得自己因为疼痛昏迷过去,又因疼痛硬生生清醒。每当睁开模糊的双眼,只能看见母亲和父亲缠斗的小小身影。来回了多少次呢,她早已不记得了,只记得后来她的母亲落下了终生身疾。

结果呢……儿时的骆尽秋来救她了。父亲见到她,吓得忙不迭扔了棍子,低声下气地询问骆尽秋的来由。

属于祁小梅的小英雄此时脸上挂着泪痕,却什么都没说,只是径直走向被捆住的她。外翻的血肉和骨头轻轻摩擦着粗砺的麻绳,也轻轻地吻着骆尽秋白皙的双手。

她救下了她。

可这一次,祁小梅看着父亲手中攥得皱皱巴巴的信,心想,她救不了我了。

儿时的恐惧像是一把锁,紧紧将她铐住,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的盯着自己的身体被拖进透不进一丝光的房屋。

亓花落心下大惊,这可不是什么包容同性相爱的朝代。更何况,想到祁小梅用稚嫩的笔迹写下的“我讨厌爸爸的爱”,她的心仿佛被大手攥住,一阵阵发紧。不会吧!

她又一次发觉自己的无力,拼命挡在祁小梅和祁山中间,可那双罪恶的手轻而易举的穿过她的身体。

“臭biao子!老子怎么不知道你喜欢女人?早知道我不忍那么久了,你这种破鞋,留着你那贞操有什么用!”

不要听!别听见啊!亓花落发狠般的捂住祁小梅的耳朵,不愿这些污言秽语被这朵悬崖上的百合听见。

可是又有什么用呢?里世界本就只可观,亓花落只能眼睁睁看着祁小梅无力的挣扎,越挣扎,大片遍布青紫红痕的皮肤越是暴露在空气中。

她不是遇到困难只会祈祷的懦弱教徒,可如今雌鹰被折断翅膀,除了不停的祈祷外,又有什么方法能让她望向湛蓝的晴空?

她又被绑上了,和儿时无数次一样。

树丫上的桂花盛放又凋谢,红枫飘零,昭示着秋天的又一次离别。

“诶,你们听说了吗,祁家丫头的事。”“哎呀,早就传开啦,处女怀孕,这是神的旨意啊!”“真是送子神显灵啦,这要是生下来,可是神的孩子啊!”

屋内一片寂静,只剩下不知谁的哭泣声。

从今以后,她失去了自己的名字。她再也不是祁小梅了,她成为了神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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