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小时后，数间审讯室开始了新一轮的审讯。
“邢队，无线电接收器调过来后我们进行了全面的检测，没想到这群嫌疑人的身上各个都藏着东西，这批新型通讯器的来源追溯到了冬都那边……”微型通讯器那边，正在有人有条不紊地报告着新的信息，而邢庄颖的视线却始终紧盯着坐在她对面的容瑶。
面对这相当警惕又带着审视的视线，容瑶依旧像毫无所觉一样细嚼慢咽着执法部的盒饭。
四菜一汤，两荤两素，炒了糖色的红烧肉被切成四方块，卤汁被容瑶特意请大厨浇在了大米饭上，酸辣土豆丝上点缀着几颗小米椒，让人一看就大快朵颐。
最难得的是，这些用的食材全部都是纯天然非人造的，厨子的手艺还相当的好，容瑶一口气吃了一大份，又让厨子给她连续又上了好几份，反正执法部管够，她一次性吃了个爽。
端着一碗酸辣粉路过隔壁审讯室的时候，里面那几个被饿了二十多个小时的人都看直了眼，吓得容瑶赶紧嗦了一口粉压惊。
还是这种公职部门的伙食好，容瑶剔着牙感叹，她之前过得都是什么苦日子，吃营养液吃得都差点把味觉给退化了，还有那什么“黑面包”，她吃的时候都不愿意去细想原材料是什么。
她是吃得开心了，坐在这个“招待室”里面，跟回了自己家一样放松，末了还找图灵要了杯热茶，边吹边喝着，看上去心情甚好。
邢庄颖看她这个样子，面部的肌肉都忍不住抽搐了一下。
突然开始怀疑起自己给她解开手铐是不是一个错误的决定。
目前部门去检测的执法者们的确找到了案件新的线索，证明这个女人给出的线索是没有问题的。
但恰好，没有问题才是最大的问题。
现在事件的调查重点变成了那些通讯器，只有邢庄颖还没有忘记事件中心的容瑶。
她在安排好后续的调查任务后，自己直接坐到了容瑶的面前。
上头给她们下了死命令，24小时之内必须给出一个结果，这件事情越查越骇人听闻，牵连甚广，就连不少有权有势的大人物也牵扯其中，所以她才会顶着违规的后果，也要把这些嫌疑人给扣在这里。
容瑶给出的线索当然是相当有用的，只除了一点——她是这些嫌疑人里面唯一一个身上没有那种新型通讯器的人。
容瑶在引导执法部查案。
新的调查方向一出来，她身上的嫌疑瞬间就小了。
“叩叩。”邢庄颖思索了许多过后，轻轻敲击了两下桌面，终于让容瑶的注意力从墙上的宣传屏转移到了她的身上。
“多谢款待。”容瑶笑眯眯地喝了一口茶，悠哉悠哉地说。
邢庄颖面色严肃：“容小姐，你应该知道自己不是来执法部观光旅游的吧？”
“放轻松嘛长官。”容瑶把茶杯轻轻往桌上一搁，毫不在意对方因为自己的这一个小小的动作而风声鹤唳的样子，单手撑着下巴看向邢庄颖，笑得眉眼弯弯，“多谢款待啰。”
邢庄颖的嘴角都忍不住抽搐了一下，这么能吃的人她也是第一次见，看着机器人正在清理的堆起来的饭盒，她由衷地为今天食堂的食材预算捏了一把汗。
“好了，已经吃好喝好了，该你回答我的问题了。”邢庄颖清了清嗓子，终于进入了正题。
“告诉我，你，”她逼近容瑶，想要以此来增加压迫感，“是从哪里得到了有关这种通讯器的线索的？”
面对这种小儿科的逼供手段，容瑶打了个呵欠：“我当然有自己的信息渠道。”
“怎么，你们执法部没有吗？”
这话说得相当打执法部的脸，邢庄颖的表情瞬间就不太好看了起来，她压制住自己的情绪，不动声色地说：“这与你无关，我问什么，你答什么。”
容瑶已经料定了她没有这方面的信息来源，不然不会这么快就妥协，解开她的手铐还予取予求。
“答案就是——”容瑶的语调拉长，观察着邢庄颖的神情变化，只觉得颇为有趣，难怪那群人那么喜欢戏耍别人，“无可奉告。”
邢庄颖用尽了自己的忍耐力才没有爆粗口。
容瑶一只手撑着脸看她，眼神无辜：“长官，我是一个守法公民，我怎么可能有什么特殊渠道，都说了这些都是都市传说啊。”
谈判濒临破裂边缘，邢庄颖的眉眼沉了下去，正在她要发难的时候，却听到容瑶抬起手指了指脑袋。
“动动脑子，长官。”她放下手，看上去依旧成竹在胸，“既然我提供了线索，就代表我愿意配合你办案，针对我是没有意义的，还会让真正的幕后黑手逍遥法外。”
邢庄颖之前就注意到了，容瑶的瞳孔不同于现在的大部分人，她眼瞳的黑色就像一个深渊，与她对视的人总是会仓皇地移开视线，无端生出一种心虚感。
就好比现在，她也在这样的注视下不到十秒就缴械投降，缓慢地躲开容瑶的视线之后，邢庄颖才真正开始思考容瑶话语里面的意思。
诚然，容瑶是一根难啃的骨头，可她现在却是这个案子唯一的突破口。
邢庄颖不得不顺着她的思路思考下去。
可容瑶并没有给她思考的时间，而是继续发起攻势：“我是站在你这边的，长官。”
“想想看，这个案子你们执法部都得到了多少的证据呢？在过去的二十个小时内，除了通讯器，你们又有什么突破口？”
“……”
邢庄颖沉默了。
实际上，如果容瑶不松口，他们一无所获。
她何尝不知道这其中定是有许多人从中作梗，那些缺失的现场证据、尸检报告，甚至于是莫名故障的检测系统，被突然调走的检测人员……
这其中的一桩桩一件件，牵连之广，其中所涉及到的高层要员，邢庄颖都不敢细想。
但身为执法者的正义感又驱使着她要去查出真相，一时间心情相当的复杂，反倒是容瑶一个犯罪嫌疑人开始推着她破案了。
只是，她尚有一件事百思不得其解。
“什么条件。”她说。
似乎是做出了最终的决定和妥协，她看向了容瑶，终于还是承认，在这场博弈中，自己满盘皆输。
谈条件啊，这可就好办了。
容瑶露出了一个满意的笑容，没想到邢家还能出一个脑子清醒根正苗红的人嘛。
“我要你帮我做一件事。”容瑶换了一个相对正经的姿势坐着，在寂静的会客室里，只能听到两个人轻浅的呼吸声。
在这种无形的压力下，邢庄颖居然惊恐地发现她的呼吸不可抑制地急促了起来，只有在真正面对容瑶的时候，她才知道那种被人玩弄于掌心的感觉到底有多么的糟糕。
她就像一个愚弄人心，全知全能的魔鬼，而邢庄颖现在就好像是在跟魔鬼做交易。
可偏偏容瑶在不到半个小时之前，还是一个犯罪嫌疑人，转眼之间就大摇大摆地走出了审讯室，甚至泰然自若地吃完了饭，在这里好整以暇地等着她的回答。
邢庄颖不能不考虑很多东西，她本人能办到的事情很少，但邢家却可以做很多事，她不能因为自己而许下损害邢家的承诺。
容瑶观察着她的表情变化，在心里啧了一声。
本来就只是随口说一个报偿，对方居然这么的慎重，就证明她在邢家的分量可不小。
一不小心就钓到了大鱼的感觉让容瑶的神经都兴奋了起来，她静静地等待了几分钟，等到邢庄颖的神情再度焦虑了起来，这才慢悠悠地补充：“别紧张，这件事你自己就可以办到，我保证。”
肉眼可见的，邢庄颖松了一口气，她看着容瑶的眼睛，试图从里面找到任何一丝的欺瞒或者破绽。
可是没有。
主次开始颠倒，容瑶开出了一个她根本无法拒绝的条件。
查探真相是一个执法者的天职，就算是强权也没有办法压倒她这颗求真的心，所以她在万分挣扎之下，还是向魔鬼点了头。
“合作愉快，保证物超所值。”容瑶笑吟吟地看着邢庄颖，她已经开始有点好奇了。
好奇眼前这位邢队能查得多深多远，在真正查到一些令人信念崩塌的机密的时候，又是否还有如今的坚决。
——不过这其实都与她容瑶无关，她只需要跟邢庄颖建立联系，完成对方的图鉴就行。
“那么，来立誓吧。”容瑶的手一翻，就不知道从哪里变出来了一张卡片，面对邢庄颖如临大敌的表情，她耸耸肩，“别害怕，这只是一点雾都那边流传出的小把戏，那群跳大神的管它叫什么？哦，永不背离的契约。”
容瑶把卡片慢慢撕成两半，将其中的一半递到了邢庄颖的面前：“来吧，为我的约定立下不可违背的契约——相比于人与人之间的信任，我还是认为它比较可靠。”
她的语气轻飘飘地就像在说一些玩笑话，但说出来的话却相当可怖。
邢庄颖暗自握拳，手抬起又放下，如是这番好几次后，才深吸一口气，伸出手接住了那半张卡片。
卡片在接触到她手心的那一刻，就化为了一个衔尾蛇的印记盘踞在她的手腕上，闪烁了几下之后，在她紧张的视线中消失不见了。
而在她尚未反应过来的时候，容瑶抓住了她的手，两个人的右手交握，相同的衔尾蛇又一次闪烁在两个人的手腕上，蛇头像拥有了生命一样，如同一道黑线向交握的中心点延申而去，直到互相咬住了彼此。
邢庄颖只觉得手腕一烫，立刻下意识地甩开了容瑶的手。
容瑶也不恼，收回手，对她笑吟吟地说：“契约成立。”
“接下来，该展现我的诚意了。”
她伸出手，在自己后颈处摸索了一下，然后邢庄颖只听到“滋拉”一声，就看到容瑶从后颈拔出了一个芯片。
就像感觉不到痛一样，沾着血的芯片被她从容地推到了邢庄颖的面前。
“随便看看吧，都是一些‘都市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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