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台子倒塌的位置,出现一个塌陷的巨坑,所有事物,包括戏台,包括宾客,包括那一块土地,全部被吞噬殆尽,
那洞,深不见底。
三人正好站在深坑的边缘处,再往后半步,兴许就是尸骨无存的下场。
林川率先开口:“宋希死了,我们回不去了。”
他的声音如平静的湖面,没有一丝波澜,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是梦,一场普普通通的梦。
他的意思是,醒不醒来都无所谓。
一直沉默的洛林此刻终于爆发了,他揪起林川的衣领,对他怒目而视:“你早就知道她会死对不对?你们明知道她的能力还不足以完全控制这里,所以你和她玩这个游戏。”
顿了顿,他接着说 :“她为了完成这个游戏,必然会尽力扮演好这个角色,殊不知,她越想控制,就越控制不住。”
林川还是那个眼神,如古井无波无澜,越过洛林看向别处。没有情绪,冷眼旁观,仿佛被揪衣领的不是他,面前的少年比他更值得可怜。
陆枭枭伸出一只手,拦住洛林:“我告诉过宋希,门的恐怖之处,是她执意如此。”
好一派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啊!
佯装被宋希威胁,和她唱这出戏,实则早就等在这里了吧。
等着她沉浸其中,等着她努力尽力把这出戏演得完美,其实是在把她往地狱里推,把她的努力当成笑话,让她死在自己的尽善尽美之中。
洛林的心里涌起一股无名之火,还有深深的悲哀,不知是为那个女孩的哀悼,还是为自己的不甘。
他松开手,往后推了一步,与那两个恶魔拉开距离。
“老子不陪你们玩了。”洛林脸色冷峻,眼睛盯着陆枭枭,“我在这里待了整整十年,看着你们一步一步变成现在这幅模样。”
蓦地,他冷笑一声:“现在好了,宋希死了,你们玩脱了。”
陆枭枭突然开口打断:“宋希没有死。”
她的眼神越过洛林,看向他的身后,那里有浓浓的白雾,寂静的空气中,三弦声起,慢板紧随,一个木制戏台的轮廓若隐若现。
随着他们的视线看过去,洛林愣住了:“这......”
“宋希和之前那些不一样”,陆枭枭淡然道,“游戏还没有结束。”
【香车曳,香车曳,穿过了宫槐翠。纱笼对,纱笼对,掩映着宫花丽。】
人声戏词响起,好戏再一次开场,好像一次怎么也逃不脱的循环。
林川迈步朝声音来源处走去,陆枭枭和洛林紧随其后,穿过那场雾,三人身上的戏服又一次变了,变回了最初在疯人院里的模样。
直到那熟悉的戏台又一次清晰地出现在面前,林川的脸上出现了难得的笑容,压抑不住的嘴角,淡灰色的眸子一动不动盯着台上,眼里癫狂之意尽显。
他笑着:“这才是我想看的好戏。”
只见台上依然是那一出《长生殿》,林川的眼睛随着唐明皇的移动而移动,直到看见那厚重油彩之下暗藏的杀意,熟悉的白绫被拿出,开始套在了杨贵妃的脖子上。
是了,就是这里。
“救......救我......”那旦角儿呼吸急促,用仅剩的力气挤出那气若游丝的求救。
她会死吗?她绝对会死!场下的洛林拿出自己的匕首,快步奔上了台,他的目标很明确,只一刀,就割断了白绫。
“噗通!”
三尺白绫软软地垂落在地上,随着白绫的垂落,一个人头也落地了。
那颗人头的眼睛还睁着,那扮演杨贵妃的少女至死也不会想到,自己会死在戏台上,会死在自己演过千遍万遍的戏里。
洛林呆住了,他不可置信地看向自己手里的匕首。
明明自己没有碰到她才对啊。
为什么,究竟是为什么。
正当他疑惑之际,一个熟悉的身体贴近了他,等他反应过来时,只觉得手里一空,他的匕首被顺走了。
“你杀死了杨贵妃!”
“我没有!”
洛林下意识地反驳那声质问,白雾中,熟悉的黑白无常身影又一次浮现了。
穿过漫漫的黄泉路,只为这一刻而来,在这里静待许久。
他们的两双眼睛,四个黑色瞳仁一眨不眨看着洛林,那眼神看得人胆寒。
“是我杀了杨贵妃。”林川拿着从洛林那里顺来的匕首,那上面还滴落着残留的血迹。
那四个黑色瞳仁几乎是在听到这句话的一瞬间就盯上了开口的那人,黑无常的声音回荡着,回响在这一整片空间里。
“既如此,那你来替她吧。”
“你来替她!”
洛林这才从惊愕中回过神来,他努力平息着自己的呼吸,可内心里的巨兽哪是那么容易被束缚住的,他眼里狠戾尽显,伸手就要去抢林川手里的匕首。
林川举起另一只手,轻飘飘地把他拦下了。
见匕首没有抢回,洛林换了个方向,直接往黑板无常那冲去,没有武器,他照样能取下那两个厉鬼的人头。
可是又一个身影拦在了他的面前,用力握住他的手腕。
“洛洛,冷静。”
陆枭枭又一次企图用她的声音让这头猛兽安静下来。
她做到了。
那黑白无常歪着头冷森森地笑着,露出两排尖利的牙齿,他们的身后三弦声音再次响起,但只响了不到半刻,就被更加霸道的唢呐声音替代。
唢呐一响,不是升天,就是拜堂。
跟随着唢呐的声音,他们的身后开始出现一群浩浩荡荡的人,拖着自己的步子往前走着。
走进了,才发现那些人的脸上如死人一般,麻木阴冷。
他们没有眼黑,只有眼白,熟悉的脸让陆枭枭瞬间想到那群宾客,那群无论如何也杀不死的宾客。
就在刚刚,他们掉进了塌陷的深坑里 。而现在又出现在这里,似乎是从地府里爬起来,拖着自己已经死亡的身子,来找他们索命。
“我杨玉环,自入宫闱,过蒙宠眷。只道君心可托,百岁为欢。谁想妾命不犹,一朝逢怒。遂致促驾宫车,放归私第。金门一出,如隔九天。”
陆枭枭身后响起林川的声音,从那戏台上传来。
竟有七分那昆曲之调。
他俯视着身下的那群人,手里拿着垂地的白绫,似笑非笑:"想看戏是么?"
“我可以替她唱。但是吉时未到,你们要冲撞谁?”
他的语调上扬,似是肆意嘲笑着所有人。但那群宾客的脸上竟都浮现出陶醉之情,一动不动地看向台上,看向林川,眼白里溢出疯狂,嘴角带着信仰。
他们是一群杨贵妃的信徒。
黑白无常亦是,他们收了怪异的表情,转而毕恭毕敬着,往后伸手,作出“请”的姿势,人群自动分开一条路。
路的尽头,那座熟悉的小木屋静静地立在那里。
林川淡然一笑,迈步就往那个方向走去。
陆枭枭抓住洛林的手就要跟上,谁知被用力挣脱了。
洛林站在原地不动,神色平和,眼睛里没有一丝情绪,辨不出悲喜,但他的声音却是疏离又强硬:“我不想陪你们玩了。”
他盯着陆枭枭的眼睛,问出了早就想问的那个问题:“如果宋希没有值得利用的地方,你还会对她好吗?”
“如果你不是医生,你还会对我这个疯子好吗?”
“会吗?”
宋希的眼神黯淡下去,但她却没有丝毫犹豫地说出了那个答案。
“会。”
“不管你信不信,我从没有利用过任何人,我是真心地希望你们,心念所致,必有回响。”
心念所致,必有回响。
洛林在心里重复了一遍这句话,他看着陆枭枭转身追上林川,看着那个身影越来越遥远。
恍惚中,他好像回到了刚来到疯人院的时候,他记得,第一个见到的人就是陆枭枭。
记忆中,无论发生什么,陆枭枭一直就在那个地方。
洛林咬了咬牙,一狠心就跟了上去。
跟进了那个熟悉的小木屋,只是这一次,只有三个人。
等洛林踏进木屋的一瞬间,那门就立刻关上了,和先前一样。
环视屋内,摆设也与之前大差不差。唯一一处显眼的不同,第一个进屋的林川一眼看见了。
墙上多出了一幅画。
画上用水墨画着一位绝美的女子,一件淡蓝色的宫装上绣着大片的牡丹花,正衬得她雍容华贵。
她的身材丰腴而不失柔美,肩若削成,腰如约素,艳丽而动人。
这模样与历史上的杨玉环一般无二!
注意到林川沉思的神情,陆枭枭没忍住问道:“有什么头绪吗?”
“这幅画是宋希留给我们的”,林川的语气十分肯定,“她在邀请我们,完成未完成的游戏。”
这次,入局的是林川,宋希反客为主了。
越来越有意思了。
“宋希真的没死吗?”
洛林听不懂哑谜,他自始至终只关注一个问题。
林川指着画像里的杨玉环,看向那二人:“杨玉环是不会死的,只要有一个死了,下一个就会立马替上。”
顺着林川的话,陆枭枭皱着眉继续说了下去:“刚刚那一场,本该是宋希杀死你。但是不知什么原因,她自愿与你换了身份,替你去死了。”
林川点点头:“我想,原因就藏在这出戏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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