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机落地前。
终端里传来父亲的声音,似是对萨曼尔的表现很是满意:
“一天后的聚居地同步直播不能出任何岔子,这件事交给你,我很放心。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就说,我第一时间给你想办法。”
萨曼尔一改在别人面前欠揍嘴臭的作风,对着终端几乎躬下腰来:
“父亲,这都是我应该做的。信号方面确实有点问题,基站太老旧了,不过我已经在着手解决,不会影响明天的大事。”
希尔顿又寒暄夸赞了他几句,才挂掉电话。
萨曼尔望着终端,黑掉的屏幕映出自己不由自主上扬的嘴角。
父亲夸他了。
自他被流放,又被召回以来,这还是父亲第一次夸他。
所有从实验室里出来的孩子,都要称呼希尔顿为父亲,不知是他的什么驯化手段。
而那些孩子也像是被这个称呼牢牢绑定一般,视他为亲父,对他百般孺慕。
即使是萨曼尔这样一个已经二十好几、心智成熟、杀伐果断的成年人,也不能免俗。
像是一种根植于雏鸟情结的毒。
萨尔曼小时候的记忆不太清晰了,但他少数记得的场景里,有他抱着不认识的女人的大腿,哭着喊妈妈的画面。
小时候的萨曼尔,是真的想要妈妈,后来渐渐长大了,发现这只不过是一个虚无缥缈的称呼,事实是,他是个没有父母的野种。
“某个女人的儿子”这个身份,永远不可能落在他身上。
慢慢地,也就祛魅脱敏了。
他有“父亲”就够了。
内心的崩塌在进行到某个阶段之后,被“父亲”这个称呼撑起,维持了一种微妙的平衡。
又在今天,被血缘打破了。
萨曼尔觉得新奇。
原来他不是孤身一人在这世界上的。
身旁被关在医疗舱里的丑东西缓缓睁开眼,二人一时间四目相对,谁也没有先开口。
打破沉默的是萨曼尔,他毫不在乎地伸手拔掉输血针,在军医的惊呼声中带出一串血珠:
“很不幸,你没死成。”
诺亚的外伤已经恢复得七七八八,只是脸色惨白,不知是不是错觉,脸上丑陋瘤子似乎消了些许。
好像是修复液起了作用,依稀能看出她眉眼的清秀了。
可也只是依稀而已。
修复液不是美容液,顶多只能做到这个地步了。
面对着这个板上钉钉和自己有血缘关系的女人,萨曼尔心情复杂,思虑繁多,但一样都没表现出来。
挥手招来军医给诺亚检查身体,趁隙研究起刑场附近的建筑。
以防有不知天高地厚想不开的势力打算给聚居地人民表演一票大的。
诺亚一言不发地任由军医检查身体,等检查完毕,还是没有开口。
萨曼尔:
“你没有什么想问的吗?”
“跟你有血缘关系,能让我免死吗?”
“不能。”
“那我不问。”
二人默契地将这个话题轻轻揭过。
在他们心照不宣地打算放过彼此的同时,一个绝不会和他们有半点心照不宣的人打来了通讯。
“狗杂种,你以为就你一个人受父亲器重吗!哈哈哈,我跟父亲要到了许可,行刑那天我也要去!你别想独占功劳!”
萨曼尔无语:
“你来做什么?凑人头数?”
“当然是震慑!”乔的声音里带着桀骜血气,“别忘了,安吉拉负责的是药品和皮肉生意,你是新闻媒体和情报分析,本大爷——”
“行了。别把刽子手说那么冠冕堂皇,不过是把杀人刀,指哪儿捅哪儿,有什么可自豪的。”
萨曼尔扯扯嘴唇,兴致缺缺。
乔负责的是暗杀和安保。
“那也比你这个老阴——”
再次被强行挂断。
乔在行刑当天会来,这个消息,对萨曼尔的心情造成了一定影响。
如果这次真有人不长眼,要来捣乱,那么在行刑时大出风头的,无疑会是负责安保的乔。
到时候,萨曼尔的功劳和光辉,就会被毫无疑问地被压过去。
父亲又会忽视他的付出。
凭什么?
萨曼尔点了支烟,无视了旁边还是病人的诺亚,点燃,吸了一口,任由大脑放松片刻,在一种近乎飘飘然的情绪中,思虑,谋定。
他没有看诺亚,开口却是问的她:
“你今年多大了?”
诺亚沉默。
“耍小脾气没有用,你知道我的手段,乖,丑东西,你今年多大了?”
萨曼尔无所谓地用沾染烟味的手掌拍了拍她脸颊,轻蔑侮辱意味浓厚。
“二十三。”
诺亚不胜其烦,只求他闭嘴。
“喔,我二十六,这样看来,你算是我妹妹。”萨曼尔愉悦一笑,意味不明,“叫声哥哥,我放你走。”
诺亚用看傻子的眼神看他。
不知道他从哪个细胞里突然挤出来的兄妹情。
这个人脑子有问题。
……
随着“哗啦啦”的一阵脆响,监狱的强化玻璃,在钻石的加持下被砸碎了。
安保系统像哑巴了一样。
拉尔吹了个口哨。
监狱托大,以为没收了所有硬物,加上钢化玻璃就足以阻止犯人逃跑。
谁能想到竟有一天,有人忘记搜身了呢?
几人迅速出逃,路过值班室时,莫妮卡警觉地摸进去,却发现里面空无一人,几人被草率摘下来的终端,以及拉尔的机器人,都整整齐齐码在暂存柜里。
就好像,有人在刻意促成他们逃跑一般。
“一切都太顺利了,我们不会一出去就被乱枪打死吧。”
拉尔这样说着,脸上却没有多少担忧的神色。
秦为倾:“容器在这,不太可能。”
容器相当于他们捏在手里的人质,只要张小鱼还在,唐洲的士兵就不敢把他们怎么样。
张小鱼已经说了,容器不是谁来做都可以,必须精神波长无限接近,否则就算转生过去,也会变得疯疯癫癫。
安吉拉和乔就是例子,难以控制自己的情绪,偶尔还会和脑内的另一个人对话——不过后者只是听说,她还没实际见过,也不知真假。
如果不是这一层限制,希尔顿不可能找了这么多年,就只找到了张小鱼一人。
而且她还是个女人。
希尔顿顶着成为女人的压力,也没能成功找出第二个精神波长和他匹配的男人。
惨惨的,甚至有点好笑。
几人提心吊胆,找了条废弃的下水道,一路逃了出去。
好在这里的基础设施很完备,监狱也很新,下水道宽阔得很,甚至可以跑马车,因此他们才得以幸免,不至于去爬窄小的管道。
潜入排水管道游了一段水路,到了出口,再探出头来时,秦为倾第一时间翻出终端定位。
一时间有种命运轮回的既视感——
这里竟是他们第一次潜入聚居地时的那片污水处理厂。
时值深夜,四周寂寥无声。
载他们进来的船只,就停在不远处,松松地拴在码头上。
船舱隐约亮着橘色灯光,里面好像有人。
“指挥官。”林司青翻了翻药品存货,“剩下的药物不足以支撑再一次战斗了。我们现在要即刻返航吗?”
要出去,自然也是要找老乔,原路返回。
众人看向诺亚。
他们从清雅岛赶到这里,就是为了救诺亚,现在稀里糊涂被放出来,按理说,是可以功成身退的。
诺亚只要联系了潜艇,残存的灰人就可以再次遁入深水。
唐洲聚居地有八百多万平方公里,其中70%以上都是水域,这是当年引海河倒灌地下的恶果。
且叫政府找去吧。
诺亚张了张口,没能发出声音。
灰人已经被逼到了这个地步。
政府知道了他们其实并未死绝,还有一支尚在。
当年就能引江河水倒灌进地底两千米,难道现在就不能为了找出他们,将河水抽干吗?
一味的躲,是没有用的啊。
今时不同往日。
诺亚低下头,看着自己因水质污染和常年不见阳光,变得畸形的双手。
再抬起头时,声音已经变得坚定起来:
“你们走吧。
“我们唐洲的灰人,有自己的仗要打。”
如果不是入海口太浅,他们本可以有选择,逃入大海,从此消失在茫茫深海之中,远离这一片有毒水域,远离政府的搜捕。
逃不走,那便战。
战死和被一个个找出来捏死,全然不同。
秦为倾从诺亚的眼睛里看到了鱼死网破的打算。
她轻声道:
“我想,你给那艘潜艇起名叫诺亚,本意应该不是载着灰人驶向死亡。诺亚方舟,该是驶向新生的。洪水过后,罪恶荡涤,万物复苏,才算是一个新的开始。”
诺亚苦笑:
“那可真不巧,这个名字不是我起的,它原本就叫这个,是刻在潜艇外壁上的。”
“那你的名字,不是也叫诺亚吗?”秦为倾反问,“你要带着剩下的灰人去送死吗?”
看吧,连不熟悉唐洲情况的外人都知道,灰人此去硬碰硬,必死无疑。
诺亚:
“站着死,总好过跪着死。我们没有生的选项,他们必定会赶尽杀绝。”
法罗斯忽然悠悠插话:
“还记得我之前说,送你们一份大礼吗?”
诺亚看向他,却见法罗斯还要卖关子:
“实不相瞒,我来唐洲是为了考察,短短几天得出的粗浅结论里,就有一条——唐洲政府立足的倚仗之一,便是通过反复向民众宣传洗脑,他们想让民众相信的东西。渲染‘放逐者’的存在,是为了让民众不踏出聚居地,断绝和外界的交流,对政治和历史话题的把控,是为了操纵真相……你们想过没有,在这种高强度洗脑下,一旦政府宣传‘灰人是一种畸形的怪物’,你们猜,有多少人会傻傻相信,会开始猎杀你们?到时候,不用政府出手,搜捕你们的人就会挤满旧曼河的每一条支流。”
他迎着诺亚的困惑目光,轻浅一笑:
“要跟他们对抗,必须要炸了他们的信号塔,抢占舆论先机。”
中间章节点击率一动不动,前三章疯狂流失,末点反而稳定发挥……
难道追更的全来自于我的区区52个收藏读者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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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丑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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