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去冬来,转眼一年过去。绿叶在白雪中抽芽,春意又浓了起来。
四月的天南平原,不似九州腹地尚有寒意,已是暖风拂面。
浔州一条无名长街上,行人早早换上轻薄的春衫,更有做力气活的汉子索性赤着胳膊,任风掠过汗湿的背脊。
“炊饼——新出炉的炊饼咧!”
“水灵灵的春菜,阿嫂可要带一把回去?”
妇女们端着木盆在河边浣洗衣物,笑语声中交换着邻里八卦。
街道上一片熙攘,而无人留意到的弄巷深处,三个身影呈倒‘品’字而立,将一个少年堵在墙角。
手托青铜罗盘的女子立在稍后的位置,罗盘星光流转,直指被围着的少年。瘦弱矮个位于左侧,手里夹着几张符箓。高个壮汉位于右侧,气息浑厚。
“钰绝,交出离魂坊秘籍。”女子冷声出口。
钰绝撇嘴,“离魂坊?听都没听过,我怎么可能去拿他们的秘籍?”
她是有点无奈的。自逃亡以来,修行界那些个偷鸡摸狗的事都能被安在她头上。
谁干的?不知道?肯定是钰绝干的!她都能做啥啥啥肯定也能做啥啥啥!
虽然这让她在通缉榜的身价一路水涨船高,但是名声也臭得彻底。也不想想,她怎么可能自降身份去偷没个名气的东西呢?
而且还真有弱智信。
瞧,眼前不就三个嘛。
“她说她没拿。”壮汉愣愣的转头看向女子。
“她说没拿就没拿吗?傻子吗你?”矮子立刻斥责。
“够了,把她拿下一搜便知。”女人道。
钰绝饶了饶头,这是真把她当成可以随意揉捏的落水狗了。
她叹了口气,指尖在空中虚划,一柄雪亮长剑应势而现。
“一起上。”
“乾位,拳冲。兑位,七步火符风击。”女子急速下令。
话音未落,两人纷纷行动。然而钰绝后发而至,在她的剑下,壮汉的拳击和瘦子的符箓都被拆解为慢动作。
她甚至没有用什么炫目的招式,只是简单的几下点、刺、掠,战斗便已尘埃落定。最终,剑尖停在了女子喉前。
在她身后,壮汉跪倒在地一动不动,另一个则被钉在墙上。
女子满眼不可置信,声音颤抖:“你不是受伤了吗?怎么还这么强?”
“再重的伤收拾你们也够了。”钰绝咧嘴一笑,“说吧,是谁把我的行踪告诉你们的。”
日头正好,巷口走出的黄衣少年掂了掂刚得的储物袋,马尾得意的摇摇晃晃。
虽然这些个是蠢货,却是富裕的蠢货,再来些倒也不是不行。
她迈着步伐混迹在人群之中,几经辗转,闪身进入一家成衣铺。
店里生意冷清,店小二正打着哈欠收拾东西。而掌柜的坐在柜台后一手摊账本一手拨算盘。
听到脚步声,他抬眼笑道,“客官,要买点什么?”
只见一少年背光而立,半扎马尾被金色发冠高高束起,余下卷曲长发垂落肩头。站姿松懒,从骨子里透露着漫不经心,周生却自成一方领域。
然而,承载这般气度的,却是张及其普通的脸。
少年声音清朗透彻,“取你店中最好的布料来,我要做身新衣。”
只一眼,掌柜便断定此人用了易容丹。
钰绝目光四下一扫,指着墙上那挂着的红色布料,“就用这匹吧。”
话落间,人已走到柜台,拿出荷包放到台面上,“你数数,够吗?”
掌柜打开,里面只一铜牌。他四下张望确定没有旁人,才拿起来左右端详,笑容变得更加真挚,“够,足够了,客人请随我来。”
掀开隔帘,钰绝跟随掌柜穿过长长的走廊,唯有两三盏壁灯投下昏黄的微光。
静,冷。
外人只见这是一家寻常成衣铺,唯有走进才知,这是风耳楼在浔州的分支。
风耳楼,中之界规模最巨、耳目最多的情报机构。它的据点遍织中之界各个角落,交织成一张覆盖世间的蛛网。任何风吹草动,都躲不过它的耳目。
它秉承金钱至上主义,标榜‘绝对的中立’。既与修士交易,也与凡人往来。只要钱给够,什么都好说。传闻连下之界逃出的妖魔的生意它们也做。
这导致他们名声一度不好。但那又如何,赚钱嘛,不寒碜。
而铜牌便是交易凭证,钰绝的那枚是多年前问剑大典夺魁后,风耳楼派人送来的。
单一铜牌,放在众多贺礼中并不显眼,倒是师傅应星子知晓后特意让她留好令牌,见她不知,还给她科普了一番。
“师傅,这风耳楼可信吗?”钰绝如此问道。
应星子轻呷一口清茶,淡然一笑:“没什么可信不可信的,但是谁都免不了要和它交易。”
“你也要 ?”
“自然,为师并没有你想得那样无所不能。”这位被誉为当代剑修第一人如此坦然。
“那若是...”
“不必多虑。”应星子洞悉了她的担忧,笑道:“没有足够的利益,风耳楼不会对客人出手的。再说,就因为它可能有陷阱就不去?这可不是你的性格。”
收回思绪,钰绝默然紧随掌柜,目不斜视。
两人停在走廊尽头,叩门得到回应后,掌柜退下,示意她独自入内。
天光从窗户照了进来,可以看见院中的古树。很好,要是有事,可以从这里跑到外界。
房里,坐着个蒙着面纱的黑衣女子,这是风信子,她身上唯一的亮色就是她耳夹的琉璃铃铛,随着她抬首的动作发出轻响。
她抬手示意钰绝落座。
钰绝一屁股坐下,开门见山道:“听说你们这卖下之界的情报?”
“不知客人具体是要?”风信子语气冰冷。
钰绝看着她,不语。
风信子沉默片刻,继续道:“上到各处的行宫布局、鬼王城的兵力布防,下到妖魔动向,本楼皆有收录。不知客人是有哪方面的需求。”
钰绝听的不禁咂舌,怎么个事,不是说好三界分立,互不干扰吗?下之界的妖魔跑来中之界还可以理解,怎么风耳楼对下之界也渗透的如此深。她以前都错过什么了?
虽然心下凌然,但她面上不露分毫,只平静道:“地图,我要整个下之界的地图,还有恶鬼城的。”
“下之界地图3百上品灵石。恶鬼城地图5百。”
“我还要鬼城主的情报,越详细越好。”钰绝追加道。这一下,几乎要掏空她大半积蓄。
而就在此时忽然窗外轻响,一道黑影倏然掠入,稳稳落在风信使肩头。
女子侧首,脸颊便接触到冰凉光滑的羽毛,“呱!”渡鸦蹭了蹭她的脖颈,女子手一伸便跳上她的指尖。
“呱!”渡鸦呱呱叫着,风信使侧耳倾听。
钰绝端茶静观,注意到女风信使无意睨了她一眼,心下便明了几分。
“知道了。”风信使将手一扬,渡鸦顺势飞出窗外。
她看着钰绝,语速放缓,“我们刚刚得到一则消息,想来客人应当用得上。”
钰绝没接话茬,背靠在椅背上,一副“我倒要看看你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的表情。
“梵雀不日将换任。”她点到为止。
话音落下,室内陷入一片寂静。钰绝眼底先是闪过一丝愕然,随即眼睛越来越亮。
梵雀何许人?非人也,仙也,乃连接两界的裂缝的守护者。
前情要说清需要消耗太长的时间,总而言之就是三千年多前,神魔终战之后,玄天帝姬耗尽神力外加借助天地至宝将世界一分为三。
上之界:为神、仙居所,受天地法则影响不得随意干预下界。
中之界:清浊混杂,万物众生繁衍之地,修行圆满可得道成仙,飞升至上界;
下之界:魔族以及党羽妖族、鬼族的流放之地,还有部分人类。
彼时帝姬虽献祭身躯,也未能将三界彻底分离:在赤焰山的深处有一道裂缝联通中下两界。
被驱逐的妖魔借裂缝出入自由,为祸人间。中之界百姓不堪侵扰,纷纷向上之界祷告求助。
于是,梵雀自愿请命,镇守于此。
她并非寻常灵鸟,而是帝姬亲手孵化,世间仅此一只的神鸟。也正因如此,几乎无人质疑她的决定。
仙本与天同寿,然而梵雀许是常年与妖魔鏖战,耗损过甚,她的灵力飞速流逝,寿数骤减。就在神光熄灭之际,奇迹再生:世间诞生了第二只梵雀。
雏雀与她同源,越是成长,便越会汲取老雀的力量。待到新雀完全长成,便会接替守护裂缝的职责。
由此,形成了五百年一换任的传统。
后来,三界秩序渐稳,上之界设立御灵台管辖中之界事务,又在赤焰山增设典狱司,与梵雀共同守护结界。
所以说,如果钰绝要去下之界,最快捷的方式便是跳裂缝。但不说典狱司正在抓捕她,更是有梵雀坐镇。
前者还好说,如何从后者眼皮底下混进去,才是真正的难题。现在还远未到梵雀换任之期。
如今真是瞌睡来了送枕头。
虽然,是参合了迷药的。
风信子也不开口催促,只是指尖在案几上若有似无地轻点了一下,露在面纱外的眼睛平静的望着钰绝。
钰绝也确实迫不及待开口问道:“说具体点,不日是什么时候?”
风信使:“五日内,但你只有半炷香的时间。”
钰绝心中掠过数个猜想。她不多言,抬手将乾坤袋一倾,灵石库库往下掉,桌案瞬时堆得满满当当,其中下品灵石和中品灵石最多。
往前一推,“你数数,没错就把东西给我吧。”
“客人请稍等。”女子袖口一拂,灵石尽数消失。她转身隐入屏风后的暗影中,半晌后,捧着一个檀木匣子回来,将其递给钰绝。
钰绝打开匣盖略一扫视,里面只一玉鉴。
“客人请尽快使用,一日后玉鉴便会自动销毁。”风信子如此说道。
“还有其他需求吗?”
钰绝摇头,有是有,但是再来她可真没钱了。
“那请便吧。”风信子抬手做了个送客的手势,房门无声地滑开一道缝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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