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没有听见赵安夏的话。
“看什么看?还不给爷让路?!”黄毛朝着赵安夏喝道。一群人满身酒味,像是喝醉了,走起路一摇一晃的,一大串钥匙在他的腰间哐啷作响。
赵安夏默不作声地往旁边让了一步,挡在黄毛和护士之间。
小女孩上前攥住黄毛的衣袖:“大哥哥,你见过我奶奶吗?”
似曾相识的台词。
黄毛这才注意到小女孩的存在,很不耐烦地甩开她:“哪里来的小屁孩啊,快滚,别碍事!”
“喂,你怎么能对小孩子……”护士忍不住要上前,被赵安夏拦住了。赵安夏侧过身冲她摇摇头,护士虽然不解,但也没再做声。
只见小女孩后退几步,站稳后又重新扑回去,这次是直接双手抓住黄毛的手腕,用甜美的声音重复道:“大哥哥,你见过我奶奶吗?”
这是……卡带了?还是说只要没得到回答,就会一直重复地问下去?
小女孩的双目无神,像木偶一样缓慢转动着脖子。
赵安夏咽了咽口水,继续观战。护士被这诡异的画面吓到,一手按住赵安夏的肩膀,有些发抖。
黄毛对这突如其来的接触十分恼怒,挥手吼道:“到底哪里来的小屁孩!都说了让你滚啊!”
见状,其他几名飙车族的成员打算上前把小女孩拖开。
“啪嚓——”一声,像是糖果被咬碎的声音被放大。
众目惊愕之下,一截手臂飞在空中,然后掉落,碎成几块,还有些小的残渣——和摔碎的糖一模一样。
再看黄毛,右手手肘以下空荡荡的,整个人僵在原地,像是突然被抽空了身体,不再有任何动静。
小女孩转头看了一眼其他人,“咯咯”地笑着,朝他们跑去。
“快,快逃啊!”
“怪物!”
“救命啊!”
“姐姐,帮帮我!”小女孩一边追一边不忘回头朝赵安夏喊,“露娜的糖果要逃跑了!”
赵安夏看着这一场混乱,头疼得厉害,女孩“姐姐姐姐”的喊声似乎也被放大,从四面八方攻击着她的耳膜。
“嘻嘻,杀了你们!杀了你们!”
赵安夏咬住手指,若有所思。
女孩抱着兔子欢快地跑着,像在玩猫捉老鼠的游戏。被她碰到的飙车族都和黄毛一样僵住,身上泛着哑光糖果的色泽。
女孩跑着跑着,脚步缓慢停下了。
迷雾之中,又只剩下了她、赵安夏和护士三人。
“你是什么东西?”
“我叫唐糖啊。”女孩笑容灿烂,指了指被她触碰后气息消失的人们,“姐姐可以尝一下哦,很甜的。露娜很喜欢,姐姐也肯定喜欢!”
女孩笑着朝赵安夏伸出手,小脸上满是对表扬的期待:“姐姐,我……”
“砰!”一声枪响。
金属子弹穿过黑色的雾气,击穿了女孩的胸口。
瞬间,瓢泼大雨倾泻而下。
雨滴冰凉的触感提醒着赵安夏:她又回到了“结界”以外。
病号服被淋湿,那些糖果雕塑身上穿的衣服却在融化。
“姐姐。”女孩再次唤道。
小女孩伸出的手停在半空距离赵安夏很近的地方,鬼使神差的,赵安夏居然想握上去。
就在两人掌心即将相触的一刻,空中响起直升机的轰鸣。
“讨厌鬼来了呢。”女孩缩回手整理自己带蕾丝花边的粉红色帽子,嘟囔道,“明明好不容易才和姐姐一起,还没有找到奶奶。”
“哒哒哒……”机关枪的声音响起。天空黑压压的一片,仿佛朝着他们的方向倾斜下来。
“蹲下!”赵安夏道。护士连忙慌里慌张地跟着照做,直升机的气流几乎要将她们整个掀翻,子弹射出的声音不断刺痛耳膜。
赵安夏抬起头,小女孩正在枪林弹雨中灵活的穿梭,裙摆一上一下地跳动着。那些僵硬的“雕塑”被子弹射中,然后碎成一片一片,掉落在泥水里。
女孩发出“咯咯”的笑声,像是玩得很开心。
“啦啦啦,啦啦啦……她会带来恐惧,她会成为新的主宰……”
炸裂般的疼痛再次传来,赵安夏敲打着自己的太阳穴,脑海中却还是有个声音在歌唱,高亢而虔诚。“别唱了……快停下……”
“末日会到来……末日会到来……她会结束人类无尽的悲哀……群星归位之时,她带领我们去往新的世界……多么美好,多么美好……”
女孩踩着带跟的小皮鞋,在泥泞中旋转,每一脚都踏在那歌声的节拍上。
“嘭——”
这一声枪响似乎比刚才要大许多,脑海中的歌声也停止了。
女孩再次中弹。这次似乎击中了要害,她不再跳跃舞蹈。
“姐姐,你会想我吗?”女孩问,泪水划过脸庞。小巧的脸蛋上渐渐出现裂痕,就连未干的泪水也凝固在了脸上。两颗眼珠像是巧克力一样,不再水灵灵而富有光泽。
“砰!砰!砰!”
赵安夏还没来得及回答,接连的几声枪响,分别集中女孩的眉心、腹部和心脏。
眼前没有血迹飞溅,女孩的身体像碎裂的巧克力雪糕外衣,逐渐剥落然后消失。
女孩似乎是意识到自己还能动,用碎裂了一半的腿跌跌撞撞地靠近赵安夏。
“砰!”这次枪响来源于赵安夏身后很近的地方。
赵安夏转过身,护士的枪口腾起一缕烟。
护士像是换了一个人,眼眸里透出冷意,注意到赵安夏的目光后,依旧抿着唇一语不发。
女孩因痛苦渐渐发不出声音。
面前,还是天真稚嫩的脸,她朝她笑着,嘴唇微微动了动。
赵安夏后背一阵发凉。
她看出了女孩的唇语:“再见。”
烟雾彻底散去,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火药味,与潮湿泥土的腥气混杂在一起。
“你是谁?”赵安夏没有转身,“那个护士呢?”
她身后的女人扯下人皮面具,露出一张颇具古典美女韵味的脸。弯弯柳叶眉,中心点绛唇。
女人微笑道:“她没事。”
赵安夏转过身,瞬间,枪支的红点聚集在脸上。
“……”
女人摆摆手,其他穿黑色制服的人才放下了枪,“还有别的事情要问吗?”
“没了。”赵安夏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
没事就好。
“对了,自我介绍一下,异客组组长,沈柏溪——有兴趣跟我们走一趟吗?”
是清冽的音色,与伪装护士时完全不同。
*
蜿蜒的山路上,一辆改装过的轻型卡车急速行驶。
沈柏溪坐在副驾驶,漫不经心地叼着烟,翘起二郎腿。
如果不是异能者濒临失控,她可能会继续假装护士逗一逗那个年轻人。
但不管怎么说,任务完成了。
随着“滴”的一声,车厢控制面板弹出待办事项:1、抹杀异能者;2、控制住能量异常波动中心。
沈柏溪指尖微动,打了两个勾,嘴角满意地弯起。
“史蒂芬,午饭吃烧鹅怎么样?”
“明白。”史蒂芬握着方向盘答道,“多加辣?”
“多加辣。”
第二排座位,赵安夏头上套着黑色布袋,除此之外,还有隔音玻璃将她和前排的两人隔开。她只能听见隐约的嗡嗡声,听不清谈话的内容。
那个女人说可以给她提供一份包吃包住的好工作,再加上对异能者的好奇心,她就同意上车了。
有幻觉中的“工作经验”加持,她说不定真的能成为类似执行部专员的人。多有意思。
在迷茫不知所措的时候,能找到一个可以归属的群体再安心不过。
“头儿,那家伙在干什么?”史蒂芬拍了拍车载能量波动检测仪,图像峰值还是高到可怕,应该是没有抓错人,“是属于异能者的某种仪式吗?”
沈柏溪回头瞥了一眼,赵安夏正百无聊赖地随着车厢晃动把头依次撞在四面的玻璃上。
“……难说。”
车队继续行进,赵安夏睁眼闭眼都是一片黑,又难得有这么安静的环境,索性靠着玻璃睡了过去。
恍惚中,她听见义愤填膺的呐喊。声音很嘈杂,像是有很多人把她包围着。睁开眼,他正坐在一把金色的椅子上,椅子把手镶满了各种颜色的宝石,晃得眼睛疼。
她的脚下是白骨堆成的山丘,椅子就放置在山丘的最顶端。天空呈现出骇人的黑色,远处仿佛破了一个洞,发着光的血红瀑布倾斜而下。
赵安夏想要站起来,眼前的画面却迅速往上滑动,然后顿住。她艰难地扭动头颅,却发现自己也化为白骨里的一堆,手脚不听使唤,也感知不到身体的存在。
“姐姐……”那个名为唐糖的女孩唤他。声音似乎从很远的地方飘来,带着哭腔。
还有更多的人在唤她,或者说,是以一种呼唤的方式叫着谁的名字。
赵安夏看见了沙地上的城堡,人群簇拥着她大笑。然后她被锁链紧紧捆住,再被身后无数只手推入水中。
人们唱着熟悉又陌生的歌,看着她一点点没入水下:“她会带来恐惧,她会成为新的主宰……”
赵安夏缓缓下坠,四肢被捆得动弹不得根本没办法挣扎,周围越来越安静,隐约和什么东西擦肩而过。
好冷……
赵安夏猛地惊醒,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想到这些,梦境真实得似乎她真的经历过。隔间里死一般的寂静,真的就好像沉入了海底。
还没有到终点吗?赵安夏浑身起了一层冷汗,不知不觉间,意识又开始模糊。
这次,她看见了亮得刺眼的灯光。
“醒醒。”清冽的女声传来,睁眼,是沈柏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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