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阿莉尔迟迟没有动作的缘故,他向前踏了一步。
椅背所对着的窗户外面有光亮照了进来,却照不到门口的位置,他站在那里,像是天生就适合黑暗。
“我不明白。”阿莉尔的手依旧放在椅背上。“这难道不是大人您想要看到的吗?”
“……你可以这么说。但那或许也并不是真相。”
“谁知道呢?”阿莉尔耸肩。
洛比托的眉眼距离太远,藏在黑暗里看不清楚,阿莉尔只知道他沉默了一会儿,随即一脚踏进了光亮里面。
“那就试试吧。”他说。“让我们来看看,等待着你的到底是不是真相……”
他走了过来,手杖被随手扔在墙角。
他来到阿莉尔身后,胸膛正对着她后脑勺,一双手轻轻按在她的肩头,明明力道很轻,却好像枷锁般无法挣脱,然后缓缓向下使力。
少女沉默地顺着这股力道之下坐了下去,他俯下身,动作轻柔地将她鬓边的发丝挽到耳后,唇放在阿莉尔的耳边,并没有多少暖意的气息随着他的话语萦绕在两人的呼吸之间。
“现在,抬头看看吧。”
阿莉尔抬起头,睫毛微抬——
杀了你!
杀了你!
杀了你!
……
浓重的杀意几乎能够形成实质的武器刺向沐浴在这份目光下的所有人,鲜红滴血的眼球偶尔转动一下,却始终死死地盯着下方的两道几乎重叠的人影。
尽管阿莉尔已经早有准备,呼吸却还是凝固了一瞬间。
然后下一刻她回过神来,才发现不知何时自己身边已经是一片浓墨般的厚重黑暗,那些无形的夜色攀住了她的身躯,像一条蟒蛇那样死死地缠绕着,试图掠夺走她每一寸呼吸的空间。
窒息感与恐惧同时弥漫上来,与其说是她的生理反应,这更像是某种强行施加给她的状态。
比那天在“回溯”中感受到的更加痛苦,而唯一稍好的一点是,她的心底并没有涌上那无尽的悲哀。
她的理智很清楚。
正在这是,骤然收紧的力道从她的肩头传来,阿莉尔下意识地皱了皱眉,然后才反应过来这股力道来自于谁。
她依然看不到有任何人存在的影子,然而她很清楚这不过只是幻境而已,洛比托依旧站在自己的身后,甚至那双微凉的手始终都没有从自己肩膀上离开。
那道平静的声音像是隔着水面传到她的耳中。
“不要怕,假的而已。”
是吗?
阿莉尔睫毛颤了颤,随即再度抬起头来。
那只眸子中充斥着恨意,第一次看见它的时候,阿莉尔被这股杀意所震慑住了,而现在,她却能够冷静下来,仔细打量着这最大的线索。
抛开目光中的情感不谈,阿莉尔猜测那些精神类的超自然事件恐怕都和它脱不开关系。
更有甚者,它可能就是“费南”的本体。
不过很可惜,这里依旧是幻境,不管她做什么都无法对这只眼球造成实质性的影响。
看了好一会儿,她突然抬手按住了洛比托的手背,比自己更低的体温让她的大脑清醒了些许,也像是打开了开关,让她得以将心神抽离出来试图离开椅子。
尽管知道都是幻觉,但是层叠的黑暗依旧像是锁链一般将她的身体死死地压在原处,不愿放她离开。
阿莉尔顶着头疼咬了咬牙,正在这时,她肩头的那只手离开了原处,紧接着,有一只手攥住了她的,仿佛只是轻轻向上一拽,黑暗如水流般褪去,微弱的光亮从眼前的每个角落依次亮起。
她终于站起身来。
甩了甩脑袋,阿莉尔用了两秒的时间让自己从刚才沉浸式精神攻击的后劲中脱离出来,回过神来才发现眼前的人距离自己只有半步的距离,充满洛比托个人色彩的冷香无孔不入地包围着她,而她的一只手甚至还在他的掌心。
阿莉尔后退了一步将自己的手抽离,抬起头,面前的人嘴角正带着抹弧度,挑眉看着自己。
“如何?”
他的视线的兴趣只是想看到什么新鲜事物一般,她甚至觉得在其中她看到了兰斯的影子。
阿莉尔抿了抿唇。“不怎么样。”
洛比托轻笑了声,“那么,你找到真相了吗?”
“很遗憾还没有。不过已经很接近了。”
面前的少女眼中流露出一抹狡黠的神色,随即转身离开他的面前,朝着一面墙壁走去。
洛比托随着她的动作转过身。“你要做什么?”
褐发的少女站在墙壁面前,盯着看了一会儿,随即低下头,三两下把自己的裙摆绕了绕卷起来。
她们穿的裙子里面其实还有内衬,更别说阿莉尔每次夜游都会为了行动方便特地再在里面套上一条裤子,因此尽管洛比托有些意外,但阿莉尔自认为自己看起来并不算很失礼。
当然,忽略她这么打扮的品味的话。
不知道洛比托会不会比她的打扮丑到,总之阿莉尔本人倒是不在意。
她抽出匕首在墙壁上划了划,果不其然那只会影响她摸上去的触感,而刀锋与岩石相击的声响没有半点变化。
她打量了一圈。
这间房间的四壁看起来浑然一体,实则不过是因为幻觉血液的包裹而已,她之前就特意看过城堡对称格局的那座塔楼,纯岩石砌成的墙面果然有许多凹凸不平的缝隙。
她摸索着墙壁,抬手将刀锋卡进缝隙里,找到一处较为宽敞的凸起抬脚踩了上去。
她做这些动作的间隙,洛比托已经缓缓踱到她的身侧。
“你要爬上去?”
“显而易见。”
面前的人正有些狼狈地贴在墙壁上,看起来有些滑稽,不过神色却是认真,让洛比托本来只是旁观的心态都忍不住生出几分期许来。
他伸手按在墙面上。“注意形象,小姐。”
一切幻象在他手下皆如汤沃雪般融化消失,从他的掌心开始,真实的景象开始蔓延,一直蔓延到她的脚下。
阿莉尔收回在墙壁上不断摸索的手,忍不住感慨。
真方便啊……
有了洛比托公爵的友情支援,她爬起来要容易多了,更何况虽然塔楼的天花板不矮,但她又不打算爬到房顶上去。
一路灵活地攀爬至与上方的窗户齐平,阿莉尔单手紧抓着墙壁,一边侧过身子朝着里面望去。
洛比托看着她的动作,眼中流露出几分趣味。“你在找她的眼睛?”
阿莉尔没有低头。“所以那真是她的眼睛?”
“当然。我的母亲。”
虽然在来的路上已经有所猜想,但真的在当事人口中得到印证的感觉自然不一样,阿莉尔差点没抓住墙壁。
顿了顿,她还是忍不住低了低头。“很抱歉,但我真的很好奇,大人您具体的年纪是?”
下方,黑发的男人嘴角弧度不变。“都这么久了,你找到了吗?”
好吧。
阿莉尔闭上嘴,专心环视着四周的墙壁。
虽说刚才那样的黑潮完全是由幻境所构筑的,然而仔细观察的话还是能发现有隐约的流向的,而如果她对照的记忆没错的话……
倏然,她的眼神定在某一处,随即抬手将掌心的短刀掷了出去。
短刀与她目光所停驻的那一小片黑影相击,竟发出一道与岩石截然不同的清脆声响。
一个黑影应声而落,砸在地面上发出一声闷响。
阿莉尔三两下攀着墙壁跳了下去,走过去拾起那团东西。
看起来像是一个盒子,不过怎么看怎么觉得有些破破烂烂的,表面上沾满了灰尘,手拿着的时候还有些黏糊。
阿莉尔也不在意沾了一手灰,直接将那个盒子放在手心仔细看了看。盒子关的并不严,但从上面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都没有摔开,可见也不是她能直接打开的。
她回头看了眼身后的洛比托,他的表情没什么变化,就好像在这房顶上出现这么一个东西丝毫不足为奇一般。
她觉得洛比托应该不会不知道这是什么,毕竟看他的神态就知道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阿莉尔好歹在末世里打滚那么多年,当然也不会被区区一个几百年前的眼珠子吓到,所以她见洛比托没有阻拦自己的意思,当即便正面一刀破开了盒子,被藏在里面那个球状的物品便好像失去了束缚似的,一下子滚落到她的掌心。
……果然是一枚眼球。
说实话经过了这么多年这颗眼球居然看起来还是好好的,尽管它现在看上去没什么特别的,但已经很超自然了。
黑色的瞳孔白色的球状体,一点也看不出来之前在幻境里那狰狞的模样。
阿莉尔好奇地打量了一圈。
“这是费南的眼睛?”
“怨念的集合体罢了。”洛比托的声音平静。“她死了几百年了。”
“那你呢?”阿莉尔回头看向他。“那你又是什么?”
面前的人垂了垂眼睛,似乎在看向前方,又像是陷入了思考。
“我?”他的声音有些轻。“大概算是旧时候的鬼魂吧。”
“鬼魂?”阿莉尔挑了挑眉。“我一直以为鬼魂是无形之物。”说着她低下头看向手中的“眼球”。
“要知道,有形之物终会毁灭。”
语音刚落,她五指内收将掌心的东西握紧,下一刻狠狠用力。
似乎就连洛比托都没有预见到她的行为,黑色的瞳孔紧缩了一下。
在他的视线之中,一股浓烟从阿莉尔的掌心爆发出来,瞬间席卷过她整条手臂,将她整个人都吞没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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