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关在哪里？”
“在地牢里。”
“正常饮食吗？没有不吃也不喝？”
“回路克斯大人话，没有。”
路克斯慵懒地笑，“长进了，走吧，随我去看看他。”
石阶旋转向下，昏暗的地牢里，连光都如此珍贵，头顶上是一只睁开的眼，正死死的看着地牢里的人。
压抑到可怕的逼仄空间里，连路克斯都要走上很长一段时间，才能抵达这深不见底之地。
两只手被高高吊起，头颅耷拉着，血痕从脸颊上逐渐向下。
“把他弄醒。”路克斯身边的跟班道。
守卫踢了踢那个人影，把他踹醒。
李凌一缓缓睁眼，又闭上，好半天才睁开眼，有了焦距。
“很伤心？还是很失落？”路克斯捏住他的下巴，强迫他睁眼看着自己。
李凌一冷笑不已，“堂堂路克斯大人，居然扮作女子，来伺候我，我有什么伤心难过？”
路克斯微微眯起眼，“伺候得你还满意吗？”
“还成，就是技术不怎么到家。”
“你——你出言不逊，不得对大人无礼。”守卫挥起拳头就要揍他。
路克斯喝住了他，施施然道，“随便你怎么想吧，给你地位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你以前不愿意留下来，现在也就只配当个奴隶。”
李凌一蔑视的看着他，他从未用这种眼神看过人，这是第一次。
梵妮特一直说他性子极好，可是脾气再好，也是有几分气的，兔子急了还咬人。
“怎么对着月亮就如此怜惜，对着我就要发怒？明明都是一样的人，你不觉得自己可笑？”
“我只可笑，你居然不用月亮骗我心甘情愿的跟你回来。”李凌一嘲讽，“一方之神怕女巫，看来也不怎么样。”
这话可是触了路克斯的逆鳞，女巫是他心头所恨。
“来人。”路克斯大喝一声，声音陡然拔高，“把他送去做奴隶该做的事，做奴隶该做的一切。”
神的双眼中燃烧的满是嫉恨。
旁边的侍卫们纷纷退下，任何仆人都不敢上前。
在监狱顶上那只眼睛的注视下，李凌双手戴镣铐和枷锁，被奴隶主用鞭子鞭笞，送到矿山里开矿。
那些奴隶在路上就会死去大半，在劳苦的工作中，又会死去一半，最后剩下的不过十分之一。
李凌一体格清瘦，辛苦的劳作让他的双手开始变得粗糙。
唯一不变的是，他仍然会在星夜下展开毯子，然后跪在上面。
掌心因为碳石而显出焦黑的纹路，贴入大地的土壤中。
整片天空闪烁着星子，模糊中闪烁着希望，逐渐随风，来到李凌一的脑海中。
日复一日，李凌一不肯放弃。
汤食都是没有半点荤腥，李凌一如常拿了两个饼子，走到黑乎乎的长凳边。
他也习惯了不说话，不交流，在饭上撒一把盐。吃盐，要吃盐才可以干力气活。
其实李凌一也很惊讶他自己没有死去，生命比他想象的更加坚强。
但是只要上天留他一日，他就不肯了结自己的生命，他知道路克斯是想要折磨他到死。
外面突然传来一阵骚动。
这里与世隔绝，一点零星的消息，多是自己家人来给谁送饭菜。
这回却与众不同，几个骑马来的官老爷，从马上下来，举着路克斯的标志。
李凌一心里警惕，脚步慢慢移动，准备路克斯一照面就跑。
谁知道来的居然是萨利杨。
他满身金银，衬得自己像个暴发户。
在这些达官贵人的簇拥下，走下来，一面走，一面看。
这些人竟然如同黑暗中被光照了一样，不敢直视他的目光。
他浑身都好像沐浴在阳光中，不是这阴冷的月亮之国能有的。
突然他的目光顿住了，“他是谁？”
“这是......”老爷们也纷纷疑惑的看过去。
“这好像是重罪......”
“可以让我们说说话吗？”
老爷们不知到底得了他什么好处，纷纷同意，到一边儿去歇着了。
萨利杨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不敢相认，他一步一步走向这个憔悴的人影。
昔日宛如一汪清水的李凌一，仿佛干涸了。
萨利杨不可避免的内心痛苦起来，他甚至希望他不是李凌一。
直到李凌一冲他轻轻点头，甚至露出一个笑。
“李凌一.......你受苦了。”萨利杨握住他的手，却发现他的手指变得粗糙。
李凌一只是微笑着，他轻声问，“你是怎么来的？”
“我卖了几间铺子，一路打听。你知道吗？女巫大人回来了，我已经跟她禀明了这件事，她会救你的。”
李凌一却收回了手，摇摇头，他的动作仍然是那么轻缓，就像还处尊养优一般。
“不了，谢谢你，萨利杨。”
萨利杨看着他，“你不肯吗？是爱上了那个神？我听说他魅力大的惊人，没有人不拜倒。”
“是因为神要惩罚的是我。”李凌一斩钉截铁，“是我连累你了，萨利杨，你帮了我这次，又怎么跟神对抗下一次呢？”
萨利杨还要说什么，那些被买通的贵族老爷们已经走了过来，“这位.....咳咳，我们不能留太久，否则神会察觉的。”
萨利杨恋恋不舍的看了他一眼，“你等我，我还会来的。”
他走后，李凌一心绪不宁了好久。
这里与世隔绝，本来他什么也不会想，可是萨利杨的到来，引起了波澜。
让他忍不住想外面的世界是怎么样。
第三天，狱卒就走过来，在大家羡慕的目光中，解下了他的镣铐。
“你可以走了。”
李凌一却面无表情，因为他知道，后面还有什么，在等着他，神的怒气没有完全消散。
这一回，是把他带回了路克斯那里。
婢女们鱼贯而入，要为他清洗。
一双双如玉般的手指伸出，如同莲花中伸出的手臂，“你是祭品，要洗干净才行。”
她们面中带笑，却令人毛骨悚然。
李凌一局促道，“谢谢，我自己来。”
婢女们纹丝不动，她们每个人都有一张年轻的脸庞，还有一致的表情。人会长成这样吗？看上去几乎一模一样。
“都下去吧。”
一个女声传来，芙尔夏走了出来，婢女们这才如同潮水一般褪去。她胸前只围一枚秀金抹胸，纤细的腰间系着流云下摆。
她捡起浴池中的香胰子，轻轻推到李凌一面前。
“和神作对，你受苦了吧。”
李凌一默不作声，接过来搓洗自己的肌肤。
愈合后的伤口泡了水，有些发白。
芙尔夏叹道，“路克斯大人喜怒无常，你不要再惹怒他，好不容易从那个鬼地方出来，别想着回去。”
说完她拿起一边的干浴巾，放到李凌一湿漉漉的头发上，“快去吧，我还等着你带回药物呢。”
李凌一这才有了反应，只他的反应也不过是点点头。
时隔多日，重回路克斯寝宫，干净厚重的地毯，奢靡的熏香昏昏沉沉。
路克斯今日略微束发，长及地的冠冕流苏，领间如瀑布水珠的珍珠宝石。
李凌一被按住跪在地上，左右逐渐退下。
他埋着头，等待着神的审判，引颈受戮。
但是，路克斯似乎完全忘记了他的存在，他甚至都没有看李凌一一眼。
李凌一等了好久，才终于抬头，然后看到了他永生难忘的一幕。
如红花一般的血液从祭坛的高台蜿蜒而出，中心的水池被血浸透，片片如席。
祭品们脸上都是极尽愉悦的表情，心甘情愿，跳入祭坛。
有几个甚至亲吻着路克斯脚下的地面，然后献出自己生命，就像是去往极乐。
李凌一失神的看着祭坛中水花溅起，生命的消失以这种诡异又可笑的方式。
一些光从水底点亮，然后盛放。
一只白皙修长的手伸到了李凌一面前，正是路克斯。
李凌一霎时间生出一种冲动，把手放上去，然后携路克斯跳入这水中。
但是，常年的占星练就了他敏锐的本能，他迟迟不肯将手放上去。
神力的影响太过，他不由得盯着那只手，仅仅是看着，他就产生了愉悦的情绪。
而当路克斯那张美艳的脸出现时，他不由得战栗了一下。
那种机械的抽动，宛如被掌握感官一样，让路克斯高兴极了。
那张美艳无双的脸就愉悦的起来，“我损失了一个祭品，你怎么补偿我呢？”
实际上李凌一已经无法听清他在说什么，仅仅是看到一只手，就能让人愉悦，更别提路克斯那张美艳无双的脸形成的冲击。
太美了——美到窒息......
不、不，世间绝不可能存在如此美的东西，好污秽好扭曲好荒淫好绝望.......
李凌一蜷缩起身体，全力抵御路克斯神力赋予的冲击。
——好愉悦好快乐。
最后的念头浮现了，李凌一露出来一个笑。
女巫、萨利杨、梵妮特都被他抛掷脑后。
他宛如虔诚的信徒一般，低下了头。
最纯洁的羔羊，即使被污染了，也丝毫看不出任何痕迹。
监狱上的全知之眼，暂时闭上了。
路克斯的寝宫，彻夜不熄，不时有低沉隐忍的啜泣声。
但那似乎是某种错觉，欢愉之神，到底还是令人神魂颠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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