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这一次,不会了。”
他要为自己犯下的错买单,那些无辜的人本应该享受轮回带来的喜与悲,可就是因为他们这些无法言语的阴暗扭曲的**的存在,才让他们被一点一点蚕食,它不仅违背了地府存在的初衷,也违背了秩序存在的目的,它本应该被声讨、被处罚,可这张桌子上坐的人太多了,他们的欢声交谈把那一点奋起反抗的声音逐渐淹没掉了。
所以她们排练了一出好戏,花了整整五百四十一年岁月,而这出戏的名字叫作故技重施,可它不一样了,它多了好多人的参与。
梓荏被她的话里所影射出的要意震惊的有些说不出话,脚步在无意识里停了下来,脚跟并着脚跟:“所以你们在利用所有人,你们要改写规则?”
“不是要改写,而是要重新建立一套新的规则。”殷休望着她,“还得感谢你们开了个好头。地府从来都只是给生魂带来一夜安息之地的欢乐园,他们有属于自己的落日和朝阳,从人间走到地府,再从地府回到人间,这里只是一片短暂的停留地,他们还有更重要的事得去做。那些**本来就不应该存在,更别说去波及他人。既然他们没办法好好遵守那套旧规,我们自然得与时俱进,专门为他们量身定做一套。”
“可我们在他们眼里,只能算是蝼蚁。”
“正是因为是蝼蚁,所以才会被忽视,才会被低估,才会知道怎么咬人才能让他最痛。”才能不懈努力去搏斗。
“不过我一直有个疑问。”殷休追上前去,拦阻梓荏的步子,挡在她面前,“我搞不清楚,微寒在你心里到底算什么?”
她如果爱她,又为何会让她在茫茫人世漂泊数百年,彷徨无措直到终于磨平了那颗跳动的心脏,一切才勉强画上一个句号。
“我爱她,可我的心坏掉了。”梓荏就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垂着脑袋,“继续留在她身边也只会是个祸害,那为什么不让这个麻烦远离她身边呢?”
她眼神里流露出的自我厌弃就这么直白的闯进殷休视线里,抬手抓住她想绕开她走过去的人的手臂,侧头瞧她。
“你为什么不问问她呢?”
轻拨开她的手,梓荏嗤笑一声:“渴望别人接受难道不是一件极其罪过的事吗?更何况,我都无法接受我自己。”
坏掉的机器就算给它上足再多的燃油,坏掉的依然是坏掉的,又不会因为饱胀的后备补给而重新焕发生机。
“可她对你的爱成了一道枷锁,她本是自由自在的鸟,倘若不是为了给你一个轮回转世的机会,她也不会和後土做交易,也不会一辈子被困在地府。”
“那你希望我怎么做,是拒绝?还是骂她这么做不值得?”梓荏瞧见站在面前似乎等了很久的小孩儿,看她不耐烦的瞥来一眼,停下脚步,“我想我更应该感谢她,如若不然,我也不会回来。”
殷休回头,也瞧见了那个拦路人,转过身子,慢慢靠近。
“你是个守信用的人。”
“我知道,而且向来如此。”
空气里飘来人群碾地行进的声音,梓荏瞧着从四周现身正慢慢朝她们靠近的木偶人,眉头轻动,有些意外。
“傀儡术,她竟然连这个也教给你。”
说来也是好笑,傀儡学会了傀儡术,在操纵傀儡,还真是一家人不认识一家人。
“谢谢赞誉,不过我的任务是阻拦江枕西,这位阿姨可以不用参与。”贰三看着殷休,眼睛滴溜溜的转来转去。
殷休多看了她好几眼,最后抬手拍了拍梓荏肩膀,说了句‘加油,我还有事’,就直直走进人群,从队尾慢慢离开。
扭了扭手腕,全当是在做热身运动,招招手,态度有些轻蔑:“来吧,一起上,省得多耽误时间。”
得亏这具身体经受过时微寒高强度的训练,不然这三两下还没打出去,倒是自己受到的伤害更多。
“地网天罗咒——束”
四周出现了一道看不见的墙,咔嚓几声,木偶人们没了挣扎,只剩下残肢断臂掉落着地上,木头碎屑飘散在空中,扔掉缴获来的兵器,抬手挥了挥,垂眸瞧着跪倒在地的人。
“你知道你已经死了吗?”
脸颊上的伤口冒出丝缕的黑气,贰三捂着胸口,抬起脑袋:“知道啊,这么重要的事老大怎么可能瞒我?”
“那你为什么不去转生投胎?”
“自然是因为我还有怨呐,高高在上的大人们又怎么会懂得我们这些小家伙究竟想要些什么呢。”
惨白的脸露出笑,嘴唇咧着哈哈大笑,笑的眼角泪花不停飞闪。
“那你的事完成了吗?”
“还没有哦。”
“你的目标是谁?”
“王藏。”她神情倔强,眼里闪烁着光。
“嗯,很好。”
梓荏望着前面那些不幸被火焰焚烧了的木头,扭动着脑袋听见清脆一声,松手,没了生息的身体瘫倒在地,附在木偶身上的鬼魂飘散出,慢慢落在她抬起的手掌心。
抬头看了眼天,瞧见血色正在慢慢变浅,余光瞥见几抹有些虚幻的身影,心里暗道一声糟糕,提步往前冲。
“王藏!你在干什么,那可是後土大人啊,快住手!”岳东拼命压住宋迟阡的招式,分不开一点心思去救人,只能着急的一声怒吼。
怎么回事啊,他们不是应该合力一起对付外人吗?怎么突然搞起内讧了,真让人想不明白。
他的声音并没有制止住王藏,反倒是让他越发眼红起来,死死盯着後土,就像是狼瞧见了一块喜爱的小肥羊,
“你终究还是没能逃出去,既然能帮我第一次,索性也可以再帮我一次。”
双拳难敌四手,在无数次轮番的攻击下,後土渐渐落了下风,被王藏钳制住手脚。
“好阿芸,就当帮我个忙,我需要你身体里那股力量......不会疼的,不会的。”
後土在他手里拼命挣扎,可身上被利器划伤的口子不停往外散发生气,体力不支,慢慢成了一具孱弱的病体。
“你在做什么?我不是你说的什么阿芸,放开我!你疯了吗!睁大眼睛看清楚一点儿,不行吗!”
“我怎么会认错呢,如果不是你,我哪有今天,再帮我一次,就最后一次。”
眼里闪过一丝异样情绪,後土颤动的余光瞥见不远处飞身奔来的人,想用力挣开他的束缚。
“再说一遍,我不是你的阿芸,她早死了!”
“死了啊,那真可惜,就再死一遍吧。”
脚下慢慢冒出血红色法阵,它运转的速度很快,一呼一吸间显露出完整形态。
吞天噬海阵,他们用来炼取生魂的强**阵,一旦启动便无法逆转,後土眼中闪过决然,暗地里的污秽邪祟终究是会害怕白日里聚盛的光芒。
“快救人!不能让他把後土杀了!”设山指挥着手下的鬼儡,和它们一起想去把人给拉出来,可法阵的威力让这些还残留着些许意识到人望而却步,只能眼睁睁看着她发出凄厉惨叫。
“可恶,王藏,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在生死的关键时刻,哪怕从始至终都是敌人的身份,从始至终都站在对立面,也会想要妥协,想要能活的更久一点,更何况根本就不是。
可无论如何用力劈砍,耳边的惨叫和狰狞的面庞不停在她脑子和耳朵回荡,她觉得自己快要疯了。
“大人!”
“後土大人!”
“後土!”
拼力抵挡开攻击的人飞身上前,一招一式挥落在法阵升腾起的光晕里,可这些挠痒痒似的动作根本没有一点用处,身后还不断有鬼儡涌上来,根本没法救人。
他们已经是强弩之末了,就算在咽下生还丹也没那个力气,只能无奈用最后一点力道,妄图击碎阵法壁垒。
“就不能把你那该死的魂祭阵法给关了吗!”
路眠沙狠狠瞪了设山一眼,抬手挡住背后捅来的暗刀,顺势抹了它的脖子。
“与我何干?”设山瞥她一眼,眼角发狠,加重手上力道,直到刀尖终于忍受不了,锵的一声断裂开摔在地上。
“哈——哈——”
王藏的肆意大笑让吵嘴的两人歇了心思,法阵里後土被她掐住脖子,只剩最后一点呼吸。
“靠!真他爹的不要脸!那可是後土大人啊!”说着说着,路眠沙话里带了些哭腔,解决掉鬼儡后,又开始奋力想把人拉出来。
“救我,救、救我——”
後土的声音细小若蚊虫,可这些听力极佳的人怎么会错过,一个两个杀红了眼,用力想把法阵给打破,可没办法啊,作为阵眼的王藏被完好无缺的保护在里面,谁又能破得了这个局呢。
要怎么办啊。
所有人都朝着同一个目标奔去,陡然间法阵光芒骤盛,後土眼中愈发显露出绝望,可她还在继续挣扎,想要博取一线生机,可没用的,法阵的威力太强大,强大到即使是她,也不能幸免。
“王藏大人,你竟然动手残害同僚?!”
可这样的责骂声来晚了,只见啪嗒一声,了无生气的躯体砸落在地上,法阵散发出的威力瞬间消散,空气里只有火焰燃烧的噼啪声,浓烟滚滚。
後土没了。
扑通一下跪在地上,设山看着那双睁大的眼睛,眸子里面藏满了灰茫茫,心中涌起悔恨与愤怒,泪水模糊了视线。
“你凭什么觉得我会帮你?”
“凭你我本就一体,凭你心里也觉得不甘,凭你也觉得这个规则本来就应该被重写,凭你也甘愿被当作一颗棋子,想把他从躲藏的地方拉出来。”
“你要我怎么做?”
“你是被她们撺掇出的我的另一面,没人知道你有些什么本事,就像你蛊惑那些人一样,我要你去蛊惑王藏,让他把我当成他曾经的爱人,那个女孩身体藏的东西是他内心**的开端,是根源,她再次出现一定会引起他的恐惧和憎恶,他一定会动手让秘密埋进土里。只有他动手,无论他有没有犯过其他事,单从这一点,他就无可能幸免,就一定会被拉下水。”
“你这么做,到底是为了什么?”
“我以为这里是伊甸园,可我忘了,伊甸园里也有毒蛇,也会遭受外界的觊觎。地府的人本应该拧成一股绳的,可他坏了,在他那片藏身的黄沙之下,不知掩埋了多少具尸骸,这里是给予他们生的希望的欢乐园,而不是推入死的囚徒困境。他们贪图了不该属于他们的东西,还害得客人受到了伤害,都这样了,主人又怎么能坐视不管呢。”
“那你呢?你要怎么保全自己?”
“我自然有自己的法子,你只需要按着我说的去做就可以了。都已经走在这一步,我不想让所有的努力白费,所有花来的心思全打水漂。你明白吗?”
明白,怎么会不明白,傻瓜,你就是一个大大的傻瓜,你保全自己的法子呢。
举起搭在膝盖上的手,看着从指尖开始,到手臂,再到肩膀,所有一切,一点一点零碎成了残片,跟着慢慢消失。
她和後土本就同为一体,一生则生,一死全死,没人能幸免。
随着她一起的还有魂祭法阵召唤出的鬼儡,它们沉默看着主人没了身影,慢慢化为黑烟消散,没了踪迹,散在空气中。
呆滞住的人死死望着躺在地上的人,眼里满是震惊和不思议,一连退了好几步,颤抖着手捏紧拳头。
“不是、不是我做的。”王藏一脸无辜,哪怕事实已经被人瞧见,可他还是想要狡辩,想要混淆视听,“是有人在蛊惑我,让我把她当成了另一个人。”
“蛊惑?谁有这个能力会蛊惑住你?更何况你们地府所有人有些什么能力我都了解,根本就不存在你说的能蛊惑别人的人,而且你说她让你把她当成另一个人,那要真是那个人你也会动手?”
他说的这句话无异于是把自己更往坑里推一把,他不止让人亲眼目睹动手杀害後土,还给人猜疑的机会,真是蠢到家了。
天上来客冷眼瞧着这个犯了错却还死不承认的人,不满的哼哧一声:“和我们走一趟,王藏大人。”
他们本来是被人请来帮忙的援军,却不想成了见证罪行的证人,还真是让人意想不到啊。
王藏眼神一狠,现在说什么都无法去掩盖自己动手的事实,这些人,每一双眼睛都瞧得清清楚楚,只有拼命赌一把了。
举起手中长剑,瞧见他动作,所有人提防起来,却不料这人突然呕出一口鲜血,顺着嘴角滑落。
他忘了,吞噬掉自己根本驾驭不了的能力,自然会受到反噬,体内阴气四散鼓动着,想要冲破筋脉。
噗嗤一下,尖刀从后背刺入皮肉,身前可见从胸口探出被血染红了的刀刃,没人预料到会有这么一招,王藏奋力往后转身,手一抬,横劈而至的招式被人挡住,卸掉他手里利器。
用力抽出匕首,柳别枝颤抖着手,看着王藏倒在地上,一双眼里泛起了红色。
“弑神。”时微寒低声呢喃。
这是他们学过的用来自戕的禁术,需要以自身为引,可以抹杀掉任何人,不过代价是永生永世不能再入轮回,从此三生石上,那个名字上只会留下一道刻痕。
“你——”王藏一说话,就有血从嘴里呕出,很快胸口处的衣裳就被染成了深色。
“诸位天上客,抱歉了,这个人你们恐怕带不走了,给你们添麻烦了。”柳别枝苦笑,气息渐弱,目光涣散却带上了满足。
纷争终究是消散了,可换取这份和平的代价似乎有些太惨重了些。
“殷大人,岳大人,节哀。你们地府的事现在我们也不好再继续插手,只不过损失了两位鬼君,我们得回去把这事告诉天君。”
岳东望着殷休,看她点了下头:“麻烦几位了。”
这些天上来客又走了,一袭白衣没有沾上一点灰尘,望着他们逐渐远去的背影,回头,瞧着这群经历了生死鏖战的人,各个面色沮丧,灰尘血渍沾满了衣裳。
她成了棋盘上那颗在众人的拥趸下夺取敌方帅棋的将军,看似获得了胜利,可这不是以大吃小,而是同归于尽。
殷休抿唇,叹一口气,手掌合在一起:“各位,先收拾残局吧。”
有人说过,时间会抹杀一切,人们遗忘,厌倦,变老,离去。发生的事总会有人记住,但不会是所有人。
时微寒伸出手,借了力拉起地上的人,拍了拍他肩膀,低声安慰几句。
捏了捏眉心,睁开眼瞧见自己一双脏兮兮的手,在裤腿上蹭了蹭,还是没能弄到,依旧难看。
“时微寒。”
循声看去,瞧见站在不远处的人,嘴角扯出无奈的笑,那点污渍搓不掉就搓不掉吧。
“好久不见。”
她说,万物有灵,也有愿,那些散落在四处的游魂的思与愿合该被人瞧见,哪怕它们最后逃不过被人残害的命运,可至少也曾有过片刻的光芒。
“好久不见,是来还愿的嘛?”
她说,愿那些逝去的魂灵能够安息,愿这世间有人能听见无言的呼声,愿我们朝朝暮暮有明天。
“对啊,来还愿的。”
“那还完愿呢?要做什么?”
“当然是回去接小八,估计在医院也待的够烦了。”
“好,等把这儿忙完了,我们就一起去接小八。”
这次算是书写上了结局,无论经历了多么惨痛的事,又牺牲了多少人,在供后人品读的话本子上总会有那么一句
——本故事已完结,敬请期待新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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