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她睡到了下午,午后阵雨淅淅沥沥的下着,没有停下的趋势。
依然是灰蒙蒙的一片天,她透过落地窗看着这般场景发了会儿呆后才拖着疲惫的身躯起身洗漱,并按照约定时间以及对方发送过来的地址前往赴约。
负责前台的是位和蔼慈祥的大妈,将她领到这栋楼的第20层,边走边给她介绍说:“在这儿底下的楼层都是用来给一些严重到需要住院的精神病患居住治疗的,19以及20层则是医生和看护们的房间。”
她跟在大妈身后,忍不住好奇的看向每一扇门,门上标注着每位患者的名字以及病例。
她在想,自己会不会也需要被关在这里?
在电梯内等了会儿,提示声响起,伴随着铁门展开,映入眼帘的是他高大的身影。
柳柔下意识抬起眼,正好与他四目相对。
与昨天不一致的是,工作时的他会戴眼镜,金边眼镜架在他高挺的鼻梁上,白皙的肤色温文尔雅,稍长的头发下是一双细长深邃的双眼,在看见她的那刻,月牙似的弯了起来。
柳柔也和初见时有所不同,淡粉色的彩妆为她惨白的脸添加了气色,长袖短裙遮住了她的伤疤,她看起来和普通人没有区别,谁也不会想到这样的女孩其实早已伤痕累累。
“周医生,这小姑娘说要找你,我看了看你现在的时间没有患者预约,就带她过来了”,那位前台阿姨说道。
周梓安点头微笑示意:“谢谢芃阿姨,您先回去吧。”
他斜过身对她表示邀请,在她坐到椅子上后告诉她:“待会儿我会问你几个问题,如果问到了冒犯的问题,可以骂我。”
陈依依觉得这句话怪怪的,像是开玩笑活跃气氛,可他的语气又是认真稳重的。
她看了他一会儿,沉默了半响才开口:“你想问什么?”
雨声轻飘在空中,成为两人对话的背景音乐。
周梓安坐到她面前,推了推眼镜,看着她的眼睛,很温和的问:“既然我们现在可以在这里聊天,那就说明我们是朋友,对吗?”
陈依依垂眸不看他,音量很轻的反驳了句:“我们对彼此的熟悉程度还不算是朋友。”
他并不介意她的直接,面带微笑继续问:“那我们先来熟悉一下彼此吧,我叫周梓安,25岁,是这家医院的心理医生,爱好是观赏哲学电影和推理书籍,你呢?”
她不太喜欢别人直白的目光,小脸在刘海下垂着不愿抬起,长长的睫毛不卷翘却很多,小嘴张开缓缓道:“我叫陈依依,22岁。”
“陈依依啊...”,他小声念叨着,别过脸看向一旁的电脑,修长的手指在键盘上敲打,将这些记录下来。
他打字的速度很快,过了几秒就回归正题道:“我可以直接叫你依依吗?。”
她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作为回应。
周梓安习惯性的支着下巴继续和她搭话:“那依依目前担任什么职位呢?或是有什么想做的,却不敢做?”
陈依依想了会儿才摇头道:“都没有。”
她就像个撬不开的锁,捣鼓半天才微微松开一些,不过周梓安有的是耐心:“那有没有什么兴趣爱好?”
陈依依终于有了些许反应,放在大腿上的不断磨蹭的双手映射出了她纠结的内心。
周梓安看出来了,没等她回答便忽然说:“让我猜猜好吗?”
陈依依感到意外的抬头看他,只见他牵起嘴角道:“那样更有趣。”
平静的面容透出疑惑,她发现自己好像总摸不透他要干什么。
周梓安歪头思考了番后给出几个猜测:“音乐吗?还是游泳、书写、绘画?”
最后一个猜测落地,她点了头。
她告诉他,在那一切还没开始前,她喜欢油画,在那之后却什么都画不出来了。
心理疾病是很可怕的,因为会严重得影响到身体,例如手抖、呼吸困难、出现幻觉、某处莫名疼痛等,这些都大大阻止了她朝着绘画前进的脚步。
他听后连忙安慰:“没事,不想画就不画,不要勉强自己”,接着向她解释:“我是看你的气质很柔美,想着你应该会喜欢艺术类的活动,才随便说了几个,没想到会对。”
见他态度谦虚,为人友善,她卸下了一点防备,真心且带着一丝羡慕的对他说:“谢谢,你也很好。”
她羡慕他的从容大方。
接下来的谈话里,周梓安问的问题都看似和治疗没什么关系,但实际上,简单的询问却套出了她的基本信息,以及那段她不想提起的往事。
这也是周梓安的过人之处。
他总有办法利用所学的心理学旁敲侧击的得到想知道的答案。
从话语里的语气和用词,再到他营造的氛围和主动拉近距离的话题,就连陈依依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几句简短的回答就能让周梓安在心里将全部大致联系在一起,并得出准确率高达百分之70的结论。
周梓安在与她交谈中了解到,她无父无母,亲戚不待见,学校也因同学排挤老师不管不顾而退学,现在隐居在家,其余详情他却不追问,一切点到为止,他将这些记录到电脑的文件夹里。
几番询问并不能百分百确认她是否真的有精神方面的疾病,几位护士带她去进行体格检查确认她的身体健康情况,随后让她先回家等待结果。
送走她后,周梓安的助理问他:“周医生,您不再多问仔细点吗,例如她的父母是因什么意外而不在的,又或者那些亲戚为什么讨厌她?”
周梓安站在屋檐下望着她离开的背影,她撑着透明伞缓慢前行在小雨之中,乌黑的黑长直及腰,身形因长时间的断食导致瘦弱。
似乎是出了神,他安静了很久才回答道:“我也想,但现在还不合适。”
冷风使衣角扬起,他垂眸一笑,有些无奈的反问:“你也不会和不熟悉的人敞开心扉吧?”
他问诊过好几个被心理障碍所折磨的病患,以他的治疗风格,起初他并不会把导致患者产生心理疾病的源头全都问清楚,他有自己的节奏,所以面对每个人,他都尽量表现友善,先和他们成为朋友,相处久了,就以朋友的身份让他们对自己真心倾诉,再对起进行治疗,对阵下药。
第二天,难得的阳光明媚,没有再下雨,不过街上的行人还是带着伞以防万一,她也一样。
检查报告显示,她被确诊重度抑郁症,重度焦虑症以及双相情感障碍。
周梓安面无表情的盯着手里的报告,一旁的护士提议:“周医生,这位患者的病情有些严重,之前她还闹过自杀,您看要不我们先让她住院治疗吧,相对安全些。”
周梓安没看那护士一眼,拿起一旁的黄色信封,将检查结果装进去,若有所思道:“那也得看她愿不愿意才行啊...”
说完,他拿了把伞,迈开腿离去。
周梓安再次约见她,是在她所居住的公寓楼下,那有家没什么人光顾的咖啡厅。
当天,她穿得再普通不过,仅仅一条洁白的长裙,骨子里天生的气质却不愿平凡,远远望去都知道是个俏丽佳人。
“周医生,这次约我,是因为结果出来了吗?”,她问。
周梓安递上黄色信封:“对,你自己看吧,看不懂可以问我。”
没有长袖遮挡,纤细的手腕绑着绷带,上面挂着一对上好的玉镯,晶莹剔透,色泽欲滴。
可见她父母生前多舍得,将唯一的女儿养得极好,本风情万种的镯子戴在她手上却小家碧玉,温柔可人,和她一眼,虽从小就被宠爱万分,却也教养极好,待人亲切没有半分大小姐性子。
她轻柔拆开,抽出那张不用看都知道结果不好的检查报告。
草草看了几眼,她便将其搁置桌上,拿起服务员端上来的热可可喝了一口。
周梓安告诉她,她的症状较为严重,需要住院治疗才能确保她不再犯傻,她却不要,放下手中的马克杯缓缓道:“你们没有权利强制。”
清纯的脸上是温柔和倔强。
“确实”,遍布青筋的手交叉,慢慢摩挲着,似乎在思考什么,良久,他开口:“我确实没有资格强制你,但你自己呢?”,他抓住她的视线,轻声引导:“必定是尊重你自己的想法,不过,这样浑浑噩噩的过一生,真的是你自己想要的吗?”
这间咖啡厅的四壁采用坚固且透亮的玻璃而成,采光良好,风景优美,尤其当晨光照射进来之时,犹如童话世界,却也因众人担心危险而导致没什么人敢来光顾。
透过透明的玻璃能看见形形色色的人群来回穿梭,阳光洒在每一位生命上,发出独属于他们的光。
周梓安看去,她也顺着他的视线看去,眼下的场景普通、且再正常不过,却不知为何,令她向往。
他看出了她在这瞬间露出的那一些好奇,趁机接着自己刚才的话说:“在我看来,你和他们没有什么不同,光会照在每个人身上,包括你。”
你也是独一无二的,请努力生活在这片阳光下,享受你应得的美好。
说完,他起身离开,留下一句话:“我说过会帮你,就会帮到底,但是你愿不愿意让自己接受这份帮助,不是我能干涉的。”
他尊重她,也希望她能尊重自己。
高大的身影迈向门外,笔直的身躯背着光,以她的视角所见,他是如此耀眼。
这一刻,她也希望自己能站在光里,尽管某种意义上这对她而言很难,但另一种意义上却轻而易举,于是,她鼓起勇气追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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