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赏钱粮严加管束,舍缛节同逛天桥

“啊?难道剪头发还有什么说法?”小燕子好奇地瞪大眼睛。

紫薇点点头,语气里带着一丝敬畏和忌讳:“满人习俗,女子的头发轻易断不得。只有在家中长辈去世时才能剪下一绺头发以表哀思。若是在丈夫和公婆都还健在的时候,一个女子自行剪去头发,这会被视为一种最恶毒的诅咒。是在诅咒自己的丈夫和长辈早亡。这是大逆不道的事,是不孝的大罪,也是触犯了国俗的大忌讳。”

小燕子倒吸一口凉气:“我的妈呀,这么严重?!诅咒皇帝和太后……那难怪啊。” 她想起萧剑分析过的“宫廷倾轧”的可能性,顿时觉得皇后这举动背后恐怕有更深的绝望或算计。

“至于皇后究竟为何要剪发……”紫薇停顿了一下,眼神有些闪烁,声音更低了,“具体的原因,我也不知道。那日我虽在行宫,但事情发生在皇后额涅自己的寝殿,详情无人知晓。就算……”她咬了咬唇,声音几不可闻,“就算知道些什么,我也是万万不能说的。”

小燕子立刻理解地用力点头:“懂,我懂。紫薇你不用为难。宫里不是有个规矩吗?叫外言不入,内言不出。萧剑告诉我的。就是说宫外的事,不能传到宫里面去。宫里知道的事,宫里面的人也不能随便往外说。对吧?你放心,我不会瞎打听给你惹麻烦的。”

看着小燕子如此体谅,紫薇心头一暖。小燕子随即又兴奋起来,脸上绽放出灿烂的笑容,迫不及待地分享她的喜悦:“对了对了,紫薇,告诉你个天大的好消息。我不是孤身一人了,我找到亲哥哥了,他在这个世上,是我唯一的亲人。他叫方严,江湖人称‘萧剑’。因为他整天随身带着一管箫和一柄长剑。他武功可厉害了,飞檐走壁不在话下,是个真正的大侠。走走走!咱们这就去会宾楼,我把他介绍给你认识。”

“真的?”紫薇也为小燕子找到亲人感到由衷的高兴,“那太好了!小燕子,快带我去见见他吧。” 找到血脉相连的亲人,这对小燕子来说意义非凡,紫薇真心替她欢喜。

一行人加快脚步回到会宾楼。后院比前堂清静许多,柳青柳红正在整理杂物。小燕子风风火火地冲进去:“哥,哥,快出来!你看我把谁带来了。”

话音未落,只见厢房门帘一挑,萧剑走了出来。他依旧是那身洗得发白的青衫,身姿挺拔如松,眼神清亮而沉稳。看到小燕子身边气度不凡、有两名侍女跟随的紫薇,他心中已然明了对方身份贵重。为避免在人群中暴露,引起不必要的注意,他略一思忖,为谨慎起见,选择了更得体且不引人注目的称呼。他拱手行礼,姿态从容,不卑不亢:“方严见过姑娘。”

紫薇亦颔首还礼:“方公子不必多礼。”她打量着眼前的男子,剑眉星目,气质卓然,带着江湖侠客的洒脱,眼神却深邃内敛,确实与小燕子有几分相似之处,尤其那份不羁的神韵。她心中暗想:小燕子有这样一位稳重可靠的兄长,真是幸事。

小燕子兴奋地在中间介绍:“紫薇,这就是我亲哥,方严。哥,这位就是我跟你说过的我最好的姐妹……” 她话语顿了顿,碍于场合,不便直接点明紫薇的公主身份及封号,只好含糊其辞又充满感情地说道:“她就是我跟你提过的那位特别特别重要的人”

柳青柳红也连忙过来见过。三人落座小歇,小燕子叽叽喳喳地说着刚才带紫薇逛天桥的趣事,尤其是那些惊险杂耍,她比划得绘声绘色。萧剑则含笑听着,偶尔补充几句关于江湖技艺的见解和防范风险的提醒,言谈既显风趣又透着沉稳,分寸感极好。紫薇发现萧剑见识广博,谈吐文雅,绝非寻常莽夫,他提及塞外风光、江南烟雨时,言语间流露出一种对自然的观照和对世事的淡然,更让紫薇暗暗欣赏这份不同凡俗的气质。金锁和宫女秀珠侍立在后,金锁也为小燕子找到这样一位兄长而欣慰。

然而,时光飞逝。贴身宫女秀珠频繁地悄悄抬头望向西斜的太阳,脸上难掩焦急之色。她靠近紫薇,借着递茶的当口,用几乎不可闻的声音急促提醒道:“主子,时辰真的不早了,若是额驸……” 秀珠后半句没说,但急切之情溢于言表。

紫薇心中一动,顿生紧迫感。她此行出府本就越矩,既未提前知会额驸,亦未大张旗鼓出行。出来逗留时间已久,若再耽搁,一旦被额驸知晓甚至产生误会,或在府内引起更大波澜(如额驸向皇帝奏报等),后果不堪设想。纵有万般不舍眼下这温暖自在的闲聚时光,她也必须立即返回。

紫薇压下心中那份自由的眷恋和对新朋友的初识好感,果断起身,带着歉意温和地说道:“小燕子,方公子,今日能得见,方公子果然名不虚传,令人心折。只是……”她目光流转过外面的天色,透着无奈和必须离开的决心,“天色已晚,我需得告辞回去了。否则家中久等,恐惹非议。”

小燕子虽心有不甘,像颗晒蔫了的小草般耷拉下脑袋,但她是真的替紫薇着想。听紫薇提到“恐惹非议”,想到那位可能板着脸不说话的额驸和严厉的皇家规矩,她立刻像惊醒般跳起来:“啊对对对,该回去了,紫薇你是该回去了。万一……哎呀,”她赶紧收住自己的胡思乱想,“下次,下次有机会我叫你。或者你有机会一定再来。” 她急急地说着,眼中满是不舍和担忧。

萧剑也已站起身,他敏锐地捕捉到了紫薇言语中的顾虑和她的侍女流露出的急切。他心中了然紫薇处境特殊,再次郑重抱拳,目光关切而坦诚地看着紫薇道:“姑娘家事为重,早些回去自是应当。舍妹性如野马,能有姑娘这样的挚友包容提点,方严深感慰藉。感谢姑娘今日前来探望,此情容后再叙。” 他言辞恳切,感谢紫薇照顾小燕子的情谊,并承诺他日再会,但言语神色之间绝无一丝轻浮僭越。

紫薇对着小燕子和萧剑微微欠身点头道别,又特意对一直照顾小燕子、此刻同样依依不舍的柳青柳红挥手致意:“柳青哥,柳红姐,也烦劳多多看顾小燕子了,我告辞了。”语气温和真挚。

说完,在贴身宫女秀珠和金锁的低语提醒和小心的半簇拥下,紫薇加快脚步离开会宾楼后院。小燕子急忙跟到后门边,双手攥着门框,伸长了脖子向外张望,直到紫薇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傍晚小巷尽头的人流灯火之中。

她好一会儿才怅然地收回目光,无意识地用脚尖碾着地上一块小石子,咕哝着:“唉,公主就是不好当啊……”声音里充满了对紫薇处境的感叹和同情。

萧剑走到妹妹身后,一手轻轻按在她略显单薄的肩膀上,给她无声的安慰。他看着巷子消失的人影方向,目光沉静。他能理解妹妹的失落,更深知那位匆匆离去的“紫薇姑娘”背负的身份枷锁有多沉重。刚才短暂的交谈中,他能感受到对方内心世界的丰富和隐隐的束缚感,这令他产生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惜——并非男女之情,而是对一个同样身处樊笼却心向自由的灵魂的尊重与共鸣。他轻轻拍了拍小燕子的肩头,低声道:“放心,若是有缘,自会再见。”

夕阳的最后一抹余晖映在公主府高高的院墙和紧闭的大门上。当紫薇在金锁和秀珠的陪同下,略显急促地从侧门回到府邸时,一种无形的、沉闷而紧张的空气立刻扑面而来。

果然,长史塞楞早已焦急地候在正厅前庭。看到紫薇安然无恙地回来,他明显松了口气,但脸上的担忧和责备立刻占据了主导。他快步上前,对着风尘仆仆、发鬓微松的紫薇行了一礼,语气带着前所未有的沉重和一丝后怕:

“公主,您今日之行,实在是太轻率、太过冒险了!” 长史的话语直切主题,带着无法掩饰的不赞同,“身为公主,您此行竟不顾体尊、不用仪仗、不携护卫、不乘轿舆,仅带两名使女,便徒步离府,行于市井……公主,您千金之躯,若有丝毫差池,遇宵小之徒惊扰,亦或……” 他压低了声音,语气极严肃:“皇上得知如此行事,叫奴才如何担待?下官百死莫赎!” 他一撩官袍前摆,几乎是单膝点地的姿态,“此等事端,下官职责所在,必须据实禀报皇上,请公主明鉴。”

跟随紫薇陪嫁入府的精奇嬷嬷陈嬷嬷也早已等在一旁。她看着紫薇因走动而泛红的脸颊,同样心急如焚,上前一步,也顾不上什么虚礼,老泪纵横地抓住紫薇的衣袖,泣声道:“主子哟!老奴跟您说过的,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啊!那些达官贵人尚且爱惜羽毛,讲究身份仪范,您如今已是真正的金枝玉叶,这般……这般像个寻常小妇人上街似的走动,成何体统?若叫宗室、叫宫里的娘娘们知道了,该作何想?皇家体面何存呐?”

她用力擦了擦泪,语气近乎恳求:“老奴知道,您入宫前在民间有个……有个义姐,叫什么小燕子的是不是?您跟她感情深,老奴不怪您挂念这份情。可是主子!” 陈嬷嬷痛心疾首地摇头,“境随人易,物换星移。您现在身份尊贵无比,今非昔比啊。往日光景皆作古,再认那些民间的女儿家做什么‘金兰姐妹’,那在礼上,是万万不算数的了。主子,您就忘了那孩子吧,莫要再见了,免得连累了人家,更给自己惹下祸事啊。” 最后几个字,几乎是贴在紫薇耳边,带着泣音劝诫的。

长史和嬷嬷轮番的劝阻、警告、劝诫、示警,像一张沉重的大网,兜头盖脸地向紫薇罩下来。那根原本因见到小燕子、感受市井活力而绷得稍微松弛的心弦,被这劈头盖脸的指责与担忧猛地拉紧,一阵尖锐又压抑的窒息感瞬间攫住了她。

然而,就在这一刻,胸腔里那份一直被深藏于皇家规矩和温柔性情之下的、源自血性和自由的倔强之火,像火星崩入滚油,“轰”的一下被炸开了。

紫薇深吸一口气,背脊挺得一如既往的直,那双总是含着温柔的美丽眼眸中,此刻却迸发出一种罕见的、不容置疑的光。她看向言辞恳切、以职责为重的长史,语气清晰而平静,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

“长史不必多言。我今日行事确有轻忽礼制之处。你职贵所在,若欲将此事呈禀皇上,我无话可说。皇上若有责难,无论是训斥抑或处罚——”她稍作停顿,声音更加坚定明朗,“我皆愿领受,甘当其咎!”

紧接着,她猛地侧过身,目光灼灼地直视着惊呆了的陈嬷嬷,声音因激动而带着一丝不常有的颤,却字字清晰,包含着不容动摇的坚决:

“至于嬷嬷所言——‘此等姐妹之情再认算不得数’?此话,大错特错!”

紫薇的声音在略显空旷的正厅里回荡,金锁和秀珠都惊讶地捂住了嘴。

“结拜金兰,誓言在前,心意为证。是一生一世的重托,是生死不离的情谊。此情此心,与身份地位何干?与是民女或是公主何干?”

她的声音不由得提高了,“入宫受封公主,承皇家雨露深恩,自当以皇家体面为重,事事循规蹈矩。但这并非意味着,便要绝了七情六欲,做个铁石心肠、无亲无故的傀儡!这小燕子于我紫薇,是在至暗落魄之时倾命相护的手足。此份情意,是铭刻在魂灵里的,岂因富贵而改移?岂因身份更替而消弭?”

紫薇说完这番话,胸膛微微起伏,脸颊因这难得的激烈情绪而染上了霞色。她目光扫过面色煞白,被这前所未有刚硬的公主惊得半句反驳也讲不出的老嬷嬷,复又瞥了一眼因她的坚决和大胆言论而僵立不知所措的长史:

“嬷嬷今后无需再劝。这姐妹情分之事,紫薇心中自有明镜天平。”说罢,更不看他们两人一眼,径直吩咐道:“金锁、秀珠,回房。” 语气不容置喙。

然后,在长史和陈嬷嬷如同泥塑般的惊愕目光注视下,紫薇微抬起下颚,挺直了纤薄的脊背,带着金锁和秀珠,迈着虽细碎却异常坚定的步伐,越过呆立的长史和完全怔住的陈嬷嬷,头也不回地穿过穿堂,径直往自己房院的内室走去。她的身影消失在垂花门的暗影里,仿佛带走了刚刚片刻争鸣的风暴余波,只留下厅中无声沉寂的空气。

长史和陈嬷嬷面面相觑,沉默了好一会儿,长史终于找回了神志,长长、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再沉沉吐出,摇头喟叹,声音压得极低,带着无奈和一份深沉的感慨:“公主……终究是性情中人呐。今日之事……职责所在,不得不报了。但愿皇上只是小加薄惩、训诫一二罢了……”他此刻心头反而没了那种职责被架在火上烤的恐惧焦虑,更多添了几分对公主倔强与重情重义的感佩,亦深察她内心那份不为世俗礼法所磨灭的宝贵光亮。

陈嬷嬷更是哭丧着脸,双手一摊:“老奴……老奴这可都是为了主子的周全啊!可她……可她怎么就说不透啊!这可真是……这真是……”她再也想不出别的词形容公主今天突如其来的强硬气魄,只能不住地叹气,小声叹道:“这都是天家的规矩造的孽哪。”

当值守卫的侍卫和几个眼观四处的内侍将刚才公主这番“爆发”之言都默默听在心里,不敢议论半字,心下却也暗暗升起一种陌生又震撼的感佩之情。这位平日里温柔娴静如池水般波澜不惊,也默默忍受了诸多限制与委屈的和慎公主,心中那抹源自民间的光焰未曾熄灭。那束光在众人严整刻板的礼制高墙下依然燃烧着,这一刻,竟烧得那般明亮耀眼。虽不知前路还有多少阻碍和风波正待揭开面纱,但至少在此刻,紫薇以自己的方式,守护住了心底最珍重、最滚烫的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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