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交易市场的管理不算严密。
除了专用于拍卖、不允许随意进出的主厅之外,其他几个副厅全用作自由交易的场所,不设智能监控。在这里,几乎所有人交谈时都使用暗语,哪怕站在旁边从头听到尾,也找不出任何问题。
就算有问题,这些事也不属于周棠的管辖范围,进来之后,她便在副厅一角百无聊赖的等着。
警务部派出的那位卧底已经混到了高层,今晚一直被人群簇拥难以脱身,约定的时间一推再推,至今仍然悬而未决。
距离会场开放,已经过去了一个小时。
周棠没有多着急。
作为监察官,她的身份信息保密程度极高,来之前也做了细微的面部修饰,刻意压低了存在感,除非站在拍卖台上,否则不会有人多看她一眼。
当然,这种情况的前提是,裴寂容不在这里。
拒绝第六个上前询问能否“交易伴侣”的人后,周棠开始觉得情绪出现了一点失控的迹象,某种阴沉的东西在脑海中浮现出来。
在第七个人跃跃欲试地看着这边,想要走上前来时,她终于忍无可忍,眼睛微微眯了一下,唇角扯出一个没什么温度的笑,一把揽住裴寂容的腰,将他拉至身边。
“你太招人了。”
周棠偏过头,耳语般轻声说:“我们得把这些苍蝇赶走,哥哥,你来想办法吧。”
她靠得太近,呼吸间似乎有隐约的香气浮动,钻入神经,引人颤栗。
裴寂容蓦然垂下眼睛,睫毛微微颤动起来,像淋湿的羽毛。
该如何应对?
周棠静静地看着他。
她没有指望过裴寂容能给出什么反应,实际上也不需要,能在地下交易市场里混的人都很有分寸,见到她的动作就自觉地退开了,抛开场合与背景,还能用礼貌来形容。
这样说,只是因为……她的脑中仿佛忽然间烧起一团灼热的火焰,再如何理智,也要稍微的发泄一下。
否则火团迟早会把人灼伤。
裴寂容慢慢地稳住呼吸,眼睫仍然颤动着,凌乱至极。
过了几秒,他终于下定决心似的,微微低下头,像捧着什么宝物一般,慢慢捧起周棠的手,在手背上留下一个玫瑰色的唇印。
姿态卑微,如笼中乞怜的金丝雀。
周棠神色一滞,指尖猛然往回一缩,花了很大的力气,才稳住表情和动作。
柔软修长的手指,轻轻搭上她的肩膀。
裴寂容闭上眼睛,微微抬起脸,神色仿佛索吻。
“去休息室。”他的声音很轻,咬字时像含着什么东西,字句模糊而简短,“就在后面……现在就去。”
周棠在震惊中,没能给出回答,只下意识用力扣住了他的腰。
……
两人的思绪都乱的前所未有,脚步都有些凌乱,几乎是半抱着跌进了休息室里。
周棠反手关上门,接着立刻松开了裴寂容。
宴会厅里的各种杂音都被关在门后,世界骤然间一片寂静,只能听见交错在一起的呼吸声。
裴寂容冷不防被她松开,险些没有站稳,伸手扶住一旁的桌子,从刚才开始就突然急促起来的心跳让他有点不适,眼睛闭了闭又睁开,眉头微皱。
下一秒,周棠说:“抱歉。”
她没有讲明为什么要道歉,只悄悄将双手背在身后,用力地按着那个唇印,红色膏体在指尖一点点晕开,如同烧起的心火。
裴寂容沉默下来。
他紧紧抓住桌沿,没过多久,冰冷的木料被就体温暖热,变得滑润起来,又有些凹凸不平,让他在恍惚中错以为紧握在手里的是他自己的心脏。
时间仿佛凝固了,变为无形的胶质,将血管牢牢堵住,连带着这颗木头心脏也跟着停跳。
过了很久,他听见自己说:“没事。”
周棠扣着自己的手腕,指节有点儿紧张地曲了一下,但也确实因此松了口气:“那……”
就在这时,门突然被推开了,一个陌生女人走了进来。
她端着酒杯,推门和往里张望的动作都有点犹豫,从外表上看多半是个Alpha,颈上贴着抑制贴。
周棠蓦然抬眼,只一秒,就认出这是刚才站在一旁跃跃欲试的几人之一。
她的表情没变,背在身后的手指迅速下滑,握住暗袋里的枪柄。
四下无人,不必多谈。
然而没等她动作,握枪的手就忽然被碰了碰,紧接着,几根微凉的手指抓住她的手腕,轻轻拉了一下。
周棠下意识转过头,但视野中还没有出现裴寂容的身影,他就已经靠了过来,黑发从她的鼻尖上扫过,两人的侧脸几乎贴在一起,呼吸交缠,热意碰撞起火星,仿佛有比体温更加灼热的无形之物在空气中溢散。
从外人的角度看,他们的姿态如同拥吻。
那个突然闯入的女人见状立刻停下了动作,观望了几秒,识趣地没有开口说话,虽然有点不甘心,还是合上门离开了。
这次裴寂容先松手。
咔哒的关门声响起后,他放开周棠——或者说推开更合适,退后两步撑着桌沿,像是有点站不稳似的低着头,手指在脖颈处摸索了一下,捏住不知何时松开了一点的抑制扣。
“别惹麻烦。”
他没有抬头,目光落在桌面上,声音平稳得像一条直线。
周棠看了他一眼,又回头看了看合上的门,眼睛里有细微的茫然和错愕,让那线条锋锐的眼尾都跟着模糊了。
隔了数秒,她才开口解释。
“只是麻醉子弹,我能解决。”周棠说完,又补充道,“当然,这样更好。”
换做从前,周棠也会选择尽量不起冲突,只是她现在没心情做出任何保守常规的决定。
裴寂容微微点了点头,发着颤的手指在抑制扣上摸了两下,终于将它合拢。
他不再开口。
这是个与真实相去甚远的吻,而他不论说出什么话,在性质上或许都与这个动作没有区别,只是虚假的掩饰。
藏在掩饰之下的究竟是什么,裴寂容暂时不愿意细想。
心湖尚且平静,最好永远如此。
周棠松开枪柄。
她平静了许多,思索片刻后,真心实意地说道:“您比我预想的要很冷静,保持下去,接下来也会很顺利的。”
裴寂容没有回应。
空气中,凌乱的甜酒香气清晰可辨,青柠的酸涩压倒一切,让人闻到就想流泪。
但周棠一无所知。
她竟然一无所知。
作为一举一动都牵涉许多的**官,裴寂容从来都习惯并乐意隐藏情绪,若被有心人窥探,只会令他感到厌烦。
除了必要的时候,他就连信息素锁的很死,绝不让外人借此察觉异常,继而揣摩他的想法。
只有在周棠面前会松懈一点。
因为她察觉不到信息素,也不像其他人那样总是试图窥视他的内心,真实情绪没有暴露的风险,也不会变成刺向他的尖刀。
这曾经让裴寂容觉得安心。
但在此时此刻,他一边如往常一样,庆幸周棠读不出他的情绪,一边又毫无原因的,为了这份庆幸对自己生出隐约的恨意。
他近乎茫然地在回忆中探寻成因,在某些问题闪过脑海时,像抓住浮木般抓住它们:“你那时……”
周棠看了过来,等待着问题的后半部分。
但裴寂容却最终没有说完,转开脸,像忍受着疼痛的人那样吐了口气,摇了摇头,低声道:“没什么。”
他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会错了意。
假如是这样,就更不能……更不能表现出来,必须把真心深深藏住,时机未定,绝不吐露一星半点。
周棠点了点头,锐利的眸子在他身上停了好几秒,但到最后也忍住了没有追问,转而说道:“就快结束了。”
她按着晃动的耳坠,听见内嵌式耳机里传来信号波动的杂音,有人正在接入频道。
这个任务终于要结束了。
周棠松了口气。
自从这一次重逢,她就觉得裴寂容的状态总是很奇怪,他好像始终有话要说,或是掩藏着什么想法,但不知出于什么原因,直到现在都没有真正说出来。
这让她产生了一个极其荒唐的猜测。
一定是错觉。
周棠决心一字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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