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验谁还不一定呢。”
许肩吾内心挺大胆,外表却羞涩难掩。
周衍刚往前凑近一点,她便双目紧闭,浑身绷直了。
于是年轻的帝王,更近了点儿。
近到她能感到他的呼吸。
那气息不仅是不急不乱,简直都可以说得上是有条不紊了。
就那样慢条斯理地拂过眼皮,又扫过鼻尖,最后停在了嘴角处。
“终于要来了!”
许肩吾刚刚的紧张不安因这“磨磨蹭蹭”几乎消耗殆尽,此时竟生出了一丝莫名期待。
她心下惊奇:“自己何时变得如此急色了啊?”
又立刻否定:“不、不,自己只是想尽快搞清楚‘狗子’的真身而已。”
“皇上,”外面忽然响起內侍的声音:“您该用早膳了。”
“传。”
几乎是同时,周衍便看到面前的人瞬间塌了肩,紧闭着的一双美目也睁开了。
他以为会有个对视,便垂眸含笑等着。
等来等去,那人却一直低着头盯着脚下。
那模样怎么说呢?
周衍自认生在皇家,如今又做了帝王,“自命不凡”多少是有些的,但离“自恋狂”还是相距甚远的。
但是,此刻,这人愣是让他感同身受地共鸣出了一丝失落。
这一点失落,犹如一粒火,在从未经历过男欢女爱的帝王心田里,“噌”的一声,就燎了原。
周衍忍不住凑近低哄:“好了好了,阿吾身上这么香这么甜,肯定是女儿身了。”
垂首的人终于抬头,眼睛里又惊又愁。
惊的是:“狗鼻子”真如此好使——闻味儿就能辨男女?
愁的是:我是“真女人”不假,那你是不是“真男人”呢?
“傻样儿,”周衍笑着捏了捏她的脸,“走吧,陪朕吃饭去。”
到了偏厅,各种吃食已摆满一大桌。
说起来,从最一开始,周衍便要求许肩吾同桌而食。
如此不合规矩的要求,许肩吾自然是再三推拒,奈何皇帝坚持,也只得从命。
如此几个月下来,倒也慢慢习惯了。
跟皇帝同食,和自己一个人吃的时候没什么两样。
哦,不,还是有区别的。
日益紧绷的衣裳和大了一圈的脸庞为证。
吃完早饭,照例是批折子。
然后用午膳。
饭毕,用茶的时候,周衍状似闲聊道:“听说阿吾在宫外有处宅子,布置得甚是雅致,朕想去参观参观,如何?”
“啊?”许肩吾惊讶之余,忙应道:“行啊,现在就去吗?”
“稍晚点儿吧,朕这还有些折子没批。”周衍说道:“正好,你先回去收拾一下。”
“是。”
许肩吾告退出来后,并不急着出宫,而是去了赵德发的住处。
“师父,皇上已知晓我是‘女儿身’了。”
“什么?他怎么知道的?”
“徒儿告诉他的。”
“这是怎么说的?”闻言赵德发更加疑惑了。
“徒儿有些打算...”许肩吾顿了片刻,才说道:“过了今晚,便见分晓。”
“好。”
见她不愿多说,赵德发也不再追问什么,只是问道:“用师父做什么吗?”
“若皇上出宫去我那的话,一定让小荣子跟着。”
“好,你放心吧。”
赵德发对这个徒儿十分宠信,向来是有求必应的。
***
许肩吾的这所私宅,不怪周衍想去看看,而是整个长安城里,几乎是个人,都想去看看。
周衍说得是因为它“雅致”。
其实不然。
但是也不能说它不雅致。
怎么说呢。
它实在是太特别了,特别到没有一点自己的特点。
它和京中的另一个宅子,从里到外,从上到下,大到亭台楼阁,小到花草树木,都一模一样。
另一个宅子的主人,叫做马彻。
马彻,又是何许人也?
当年,周振邦领着起义军常年在外打仗,便将一家老小托付给邻居兼好兄弟马彻照顾。
一日,周家门外来了个瞎老头儿,萧鹭燕端了碗剩饭,老瞎子吃完后,为施主摸了回骨。
这一摸,可不得了了,竟摸出个天下最尊贵的头颅骨——这以后是要戴凤冠的呀!
这一消息,不胫而走,传到了一个山大王的耳中。
那山大王想:既然她以后是皇后,那我要是跟她成了亲,我不就成皇上了嘛。
于是连夜将人掳上山,拜堂成亲,一气呵成。
接下来,就专等着当皇帝了。
而一块儿掳来的,还有马彻。
当时,去抢人的时候,一片混乱,马彻一直牢牢护着萧鹭燕,那不顾生死的样子,不用萧鹭燕说,山贼们都自动认为这人肯定是她的亲兄弟。
于是对待这个“舅子”,也是好吃好喝地软禁着。
两年后,周振邦终于转战到老家一带,听说了这件事。
男子汉大丈夫,这谁能忍?
于是连夜带人平了山头,救出了自己的“皇后”。
当然还有“国舅”。
因着这一段,萧鹭燕执掌大权后,硬是把没有啥能力,在朝臣中也没有太高人望的马彻,破格晋职为左丞相。
这位左丞相,不参与朝廷政务的管理,主要职责就是伺候萧鹭燕。
许肩吾从十四岁来到萧鹭燕身边,便开始与人称萧太后第一“幸臣”的马彻争宠,这一争,便是十年。
这所宅子,就是最好的证明。
其中最令人好奇而津津乐道的便是:马彻府里的一处池塘。
据说之所以叫做“金鱼池”,而非“锦鲤池”,是因为其塘底的沙子,是由真正的黄金磨成的。
于是这些年,不断地有人潜入马府,去一探究竟。
***
夜幕降临了。
许肩吾早早就沐浴更衣,梳妆打扮停当。
她本就天生丽质,就算常年穿着一身朴素又普通的內侍服装,也遮不住其姿容不凡。
如今换上女装,更是艳丽至极。
让人感慨:果然最绝色的美女,都是带一点英气的。
管家和一名黑衣人一道走了进来。
管家先说道:“大人,宫里刚传话来,说是琅琊王被太后召进宫,留下用晚膳,皇上也过去了。今晚应是来不了咱们这了。”
“嗯,知道了。”许肩吾淡淡地回了一句。
“掌印,‘鱼塘’有异动。”
屏风外的黑衣人紧接着低声奏报。
“说。”
“又新投了几条‘活鱼’。”
“哪儿来的?”
“是吴王进献的那批美人,皇上没要。吴世子便送去了丞相府,陈相留了一大半儿,剩下的昨天夜里悄悄送到‘鱼塘’去了。”
“哼!这老狐狸倒是惯会‘借花献佛’。”许肩吾对着铜镜,一边将发饰一件件拆下来,一边说道:“让他们继续盯紧,思尧,你去办另一件事。”
“是,请掌印吩咐。”
珠钗尽落,乌发倾散,铜镜里的人影瞬间雌雄莫辩起来。
“朱虚侯应该也快入京了,你去迎迎他吧。”
“属下遵命。”
“他若问起来,你就说我脚崴了。”
二人走后,良久,许肩吾才又重新绑了发,换上一身男子的常服。
对着镜子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是夜,她正睡不着,在榻上辗转反侧。
床帐忽然被人轻轻撩开。
“谁?”她轻呼出声。
“还是把你吵醒了,”周衍轻笑着上了床,“睡觉真轻啊。”
“这都什么时辰了?你怎么又过来了?”
“朕何时说不来了?”周衍此时已经脱了外袍,只穿着一身薄薄的里衣。
许肩吾忙让出些床榻,又要起身去柜子里取被子。
被周衍一把拉住。
“朕睡上一两个时辰就该起了,咱俩就一个被窝凑合凑合吧。”
“你确定?”
“嗯!”
只怕你连这一两个时辰也睡不成啊。
果然,刚躺下没一会儿。
手也不老实了,呼吸也乱了。
被子里的温度越升越高。
“皇上,别弄了,快点儿睡吧。”许肩吾终是有些承受不住,低声请求道。
“嗯,好。”周衍应着。
然后,更加变本加厉。
......
经此一夜,许肩吾深刻地明白了一个道理:那就是——
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就算这个男人是皇帝,也不例外。
第二日,是大朝会的日子。
琅琊王周世泽率先奏请——聘娶魏太尉嫡长孙女为皇后。
群臣附议。
皇帝欣然应允,下诏众臣商议纳后的礼仪。
许肩吾站在一旁心道:看来,这魏星若入主中宫,已是定局。
又想道:琅琊王昨日入宫,是被叫去议亲了啊。这周世泽现下说话倒是很有些分量。
这一日的傍晚,京郊驿站,浩浩荡荡来了一队马车。
是齐王三兄弟到了。
其中一位男子,器宇轩昂,貌赛潘安,尤其引人瞩目。
他正是十二岁入京为质,十年来,被誉为“宗室之光”的长安第一美男子——朱虚侯周谦。
一回到自己房间,周谦便摒退所有人。
“出来吧。”
“思尧见过侯爷。”
“嗯,是你?”似是有点失望,周谦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桌沿问道:“怎么把你派来了?”
“回侯爷的话,掌印大人前两日崴了脚,实在是下不了地儿了。”
“啊?怎么搞的?不要紧吧?”周谦瞬间紧张起来。
“这个...”
还没等思尧回答。周谦便起身摆手道:“我去看看他。”
“这个时辰,城门已关了。”思尧见状忙提醒道。
“你不是有通行腰牌吗?”周谦有点吃惊,“怎么?你们‘绣衣司’的令牌现在不好用了?”
“唉,侯爷有所不知,我们司是撤是留,皇上到现在也没表态,现下兄弟们的处境很是尴尬。”
惠帝周建驾崩后,萧太后便废除了仪鸾司,改设绣衣司。
其主要的职责就是“巡查缉捕”。
它拥有自己的诏狱,可以自行逮捕、刑讯、处决,刑部、大理寺、都察院这些司法机关均无权过问。
一切刑狱专呈萧太后,权力一度达到极致。
当然它首先还是皇帝的侍卫亲军和仪仗队,所以服饰异常华美,而掌印更是被获准穿着麒麟服,这是公、侯、伯、驸马才有资格穿的礼服。
周谦脑子里不禁浮现出那人身着麒麟服,站在人群中谈笑的模样。
半晌,才重新坐下道:“算了,这么大个人了,还是笨手笨脚的,想来也无大碍。”
“是,是,掌印说他没啥事儿,就是不能亲自来迎接侯爷您了,深感抱歉。”
“你回去告诉你家大人,我和他之间,从来都无需如此。”周谦抬手打断。
等思尧离开后。周谦一人枯坐至半夜,脑中思绪万千。
他料到自己离开的这半年,京中早已是风云变幻,物是人非了。
只是,他从来没想过,有朝一日,那人也会变。
不,不会的。
“花儿,我的花儿。”周谦口中喃喃:“我相信,你永远都不会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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