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时行跪在灵柩前,只觉得很多话想说,尚未开口,眼泪先涌出来了。
母妃还在的时候,谢时行经常能见到谢骁,他那么日理万机的人,还会腾出时间给谢时行荡秋千。皇宫里沉闷无趣,但是谢时行小时候什么都见过,母妃在市井长大,民间好玩的东西见的多,她想起来什么东西,随口一说,谢骁就会命人去民间找来给自己。
宫内禁制很严,尤其是后宫,谢骁后宫充实,为减少宫妃争风吃醋酿成大祸,引入新奇玩意都需要经过层层搜身筛查,当时跑腿的太监一个月能进出宫十几次,或者是直接由谢时行的舅舅送进宫来。
后来母妃不在了,他能见到父皇的机会变少了一些,宫里倒是来了很多和母妃有相像的女子,她们各有千秋,争得了父皇的宠爱,而他的新奇玩意在辗转几个宫殿之后变的越来越少,倒不是父皇不宠爱他了,他也没受到欺负,玩具多是有些皇弟皇妹看到了喜欢,他送给她们了。
他在哪个宫里,谢骁偶尔会来用膳,关心他这阵过的好不好,逢年过节宫里的赏赐都是翻倍的,后妃多是嫉妒又惶恐,可是争风吃醋到最后,活人怎么会比得过死人。
“父皇觉得我能成为像您这样厉害的人吗,其实孩儿很惶恐,您在世时我好像都没跟您说过,我很崇拜您,可能全明启都很崇拜您,不是很缺我这一个,可您一直是全天下最好的父皇,最好的皇帝。”
“父皇有见到母妃吗,孩儿希望母妃能多笑笑,您如果能见到母妃,拜托您多哄哄她,让她不要再伤心啦……”
“父皇,大将军是您信任的人吗,可他对我好像不太好,他是不是不喜欢我,是孩儿愚笨,不学无术,但往后都会改的……”
希望一切还来得及。
“父皇……这是您所期望的吗,其实孩儿不明白,但是孩儿会谨遵遗命,克己复礼,不负社稷。”
谢时行深拜一礼。
国丧礼的仪仗浩大,谢时行只觉得一路都在跪拜,一跪三叩首,仪式结束天已经完全黑了,回行时他只觉得脑子空荡荡的,身体很累也很痛。
走到宫门口时,他突然有些晕眩站不稳,身子猛地前倾要摔倒了,可预感的疼痛并没有传来。
是闵朔扶了他一下。
谢时行才发现闵朔似乎一直慢半步在他身侧,今日闵朔整体存在感很低,也可能是谢时行累坏了,精力已经分不上给周围的人了。
谢时行稳住身形后,打量了一下身旁的人,靠的这么近的距离,他发现闵朔真的非常高,自己才到他肩膀,看他脸上的表情还需要抬头。
朕才十六岁,还会长高的。谢时行暗暗的想。
嘴上还不忘道:“多谢大将军。”
闵朔到是没什么表情,把他扶稳后就退开了距离。
他以为闵朔把他送到宫中就该回去了,宫人引路到太极宫,他正看着大殿愣怔,闵朔开口道:“明日午时登基大典,先帝授命臣佐政,在陛下独立处理朝政前,臣就先住偏殿。”
谢时行:“啊?”
闵朔:“陛下可有意见?”
谢时行没有,他其实也不太敢有,他还未摸清这人的脾性。
太极宫非常大,位于皇宫正中央,里面设一主寝养心殿,东西两偏殿,以及勤政殿、御书房、佛堂、斋宫等等区域,谢骁在位时与群臣议事到很晚也会令其留宿偏殿,这不是什么稀奇事,反而彰显信任和荣宠。
毕竟偏殿和正殿不互通,且都有重兵和皇帝亲卫把守,谢时行也并不担心自己的小命会不会突然没有,毕竟以现在的形式来讲,闵朔若真有心害自己,那谢时行基本是没办法的。
“朕自是没什么意见的,可唯恐偏殿委屈了摄政王。”
“不会。”
谢时行:“......”
他躺床上的时候还在想:“这人怎么这么顺理成章的就住在这了?”
唉,算了,住的近了未必是多坏的事。
约是前两天太累了,这晚谢时行睡的挺沉,并没有做一些莫名的噩梦。
卯时,隐约听到了门口传来福寿的声音:
“陛下,卯时已到,该起身了,尚衣局已将衮冕送到,礼部在殿外等候。”
谢时行 :……
以后日日都要卯时起床啊!
谢时行叹息一声,刚动了动要起身,便感觉身上很酸痛,就像谁趁他睡觉给他浑身上下全打了一遍一样,谢时行面上不显,其实心里已经难过成小苦瓜了。
略艰难地换好服制,出寝殿门就见福寿跪在养心殿门口。
“陛下,福喜这孩子虽然机灵但是平时规矩还是少了些,奴才担心他侍候不好您坏了规矩,便想着再教导他一段时间,为陛下再进最后一份心力,还望陛下莫嫌弃奴才这把老骨头。”
“福寿公公请起,公公最是贴心,能来侍奉是朕的福气才是。”
“哎呦,这可不敢,多谢陛下夸赞。”福寿本就慈祥,这下笑的眼睛都看不到了。
“传礼部众人到勤政殿等候。”
“是,陛下。”
谢时行进勤政殿时闵朔已经在了,他总觉得闵朔在自己进殿时看自己的眼神好像有些不一样的意味,谢时行不由得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装束,衮冕很合身,并未有什么不妥。
与礼部商讨完大典流程,刚好还差一刻钟到卯正时刻。
一众人随着谢时行到太和殿,百官早已就位,祭祖祭天,宣读诏书,诏书盖上国玺布告天下。一个流程下来,太阳已经升起来了。
谢时行召见了宗室以及大臣,明启的武将众多,但谢时行可能与这些武将的家中小辈相识,跟武将本人接触甚少,这些武官他认不太全,众臣文左武右的站位,文臣更显稀疏凋敝。
闵朔静静站在武官列最前方,谢时行看着他,莫名有种他进一步是庇护远一步便是威慑的感觉,他一个人可以代表全部武将的态度。
文官这边,谢时行认识的人就多了,他舅舅薛承泽贵为太傅,虽无实权但是也是名义上的文官尊位,其次是内阁大学士以及吏、户、礼、工部的尚书、侍郎。
现任内阁首辅是先皇后的嫡亲哥哥,他的儿子温沅白以及舅舅家表兄薛元初与谢时行年岁相近,都比谢时行年长一些,学堂时期他们一起读书,谢时行做王爷那几年,经常同他们一起玩乐。
武官这边只一一参拜并介绍自己的姓名官职,文官这边吏部和户部简单汇报近年官员以及户籍财税情况,大典要走向尾声。
新王登基为示顺应天命和仁政,要下诏大赦天下,谢时行追封母妃薛氏为昭武皇太妃,先皇后温氏为顺德皇太后,并加封摄政王闵朔食邑五百石,增加守关将士津贴,朝廷任职三年以上大臣均加封俸禄。
散朝后,谢时行留了薛承泽在宫中用早膳,其他大臣均谢恩后依次告退。
他到斋宫的时候还在思考要不要叫闵朔一起用膳,他与舅舅也并没有什么政事要说,只是想找个亲近的人一起待一会说些体己话。
他命福喜去请闵朔,但福喜回禀说闵朔并不在太极宫,宫人只说摄政王散朝后就出宫了,并不知去了哪里,谢时行心下怪异但并未说什么,毕竟闵朔似乎一直都很忙。
薛承泽见摄政王并没来,说话起来一时都收不住了,说很担心他在宫里受制于人过的不好,担心他势单力薄压不住群臣,说薛元初知道闵朔协政还要住在太极宫之后,整个人都坐不住了,天天闹他要进宫看他。
“陛下 ,最开始日子总是难一点的,舅舅无用,不能帮你太多,但舅舅定会尽全力护你周全。”
薛承泽自小疼他,母妃他二人自小便没了双亲,相依为命长大,舅舅幼年给人做帐房先生、力工贴补家用,供养母妃,打小没让母妃受过什么苦,二人是真正的至亲,年幼的经历另舅舅性格固执刚强,掌控欲强,对子女管教十分严格,薛元初深感痛苦,可舅舅对自己却异常疼爱,还从小勒令薛元初必须护着自己。
“舅舅宽心,朕并未过的不好,这阵忙过我定找元初叙旧,让他放心便是。”
薛承泽拍了拍他的肩膀,不再多说什么。
用过早膳,薛承泽离宫回府,谢时行走到勤政殿,看着案堆叠的公文奏书,他坐下随手翻开一本奏章,只觉得思绪很乱,一时不知道从何理起。
“陛下。”
谢时行正微微出神,对着奏章发呆,听到声音猛抬头,就看到闵朔走近御案旁,手里还拿着很多卷轴和一把戒尺。
他看着这熟悉的卷轴,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闵朔把卷轴摊开在御案上,开口道:“臣去国子学调取了陛下入学时旬、季、年考的小测成绩,陛下儒家经典底子薄弱,算术与兵法也不甚精通。”
他静了一瞬,看谢时行没什么反应,才又开口说:“这些应是陛下初掌政务的基础,需温故知新,国子学博士治学不严臣已一一惩治,陛下尚幼,此时再补尚不算晚。”
“……”
谢时行:我发现你这人较真的时候一点都不帅了。[害怕]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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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大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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