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缓缓停在路中间，老管家连忙迎了上去，谢知州居然也拱手而立，像是在等着这位谢家姑母开口发话。
一双手将车帘撩起，坐在车中的女子抬起头。
虽然大家都叫她老祖母，但她却不是一位满头白发的老人。乌黑的发髻显示出她其实很年轻。与孙家其他人的装扮不同，她身上竟然无半点金银装饰，连挽起发髻的簪子都是乌木的，甚至不如一般富裕人家的夫人打扮的华丽。
小满蹭到楚瑜旁边，悄声说道“这位是孙绍族祖父后续娶的夫人，才十五岁就嫁了进来，比孙绍族还要小上几岁。”
怪不得孙绍族从未提过这位所谓的孙家祖母，甚至即使这位祖母姓谢，孙绍族也没看出与谢毕之或者其他谢家人之间有过半点交道。连点头之交都算不上。
爷爷一大把年纪娶个少妻，这个少妻甚至把控了一大半的孙家，让正经的继承人孙绍族不得不远赴京城中做官，而留在本地掌握权力的是谢家本家的侄子。
有意思，看起来孙家本来就不是铁板一块，已经寒心的孙连城等旁支，还有这位不是一条心的祖母，孙家可比谢家热闹多了。
“谢氏谢静在此拜见摄政王殿下。”
谢静打量着楚瑜的神色，见他被摆了这么一道排场也没有什么明显的不悦，也只好下车按礼数跪拜。
“摄。。。”谢知州想开口说些什么，但瞥见姑母的神色，只好闭上嘴，陪着姑母一同跪着。
“谢知州这是干什么，哎呀呀，两位快起来。”楚瑜故作惊讶，这才招呼人把二人请起来。
谢静由谢知州扶着，摇摇晃晃的起来了。
“孙家祖母，你刚刚说孙家的货从来没有出过问题，那就是在公开宣告这些民工是在诬告谢家咯。”楚瑜还是把心思放在了正事上。
谢静深吸一口气，回复道：“民妇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孙家在这里经营了好几代人，所有商户居民的建材都是孙家的货，我们没有必要在这上面冒如此的风险。何况，孙家家大业大，省下来这点建材钱对孙家有什么好处？”
话虽狂妄，但是道理却没有错误。
楚瑜思忖着，回头看了眼跪在地上的一众工人。但是他们更没有必要说谎得罪孙家，何况木材确实易燃。
两边都没有问题，那就只有一种可能。
孙家的货被换掉了。
其他人也不是傻瓜，谢知州皱着眉头，意识到了事情的复杂。
“殿下，我会让孙家将另外一批合格的木材立马送到这里，不会耽误考试时间，其他的事情，下官自然会细心调查，给摄政王以及各位工人、百姓和学子们一个交代。”
孙家祖母也适时开口，“摄政王殿下舟车劳顿，不如就先在孙家住下，我们绍族在京为官，没少受殿下照顾。之前孙氏族人在陛下的万寿节闹事，听说也是殿下出手保人，正是我们孙家要好好谢谢摄政王的大恩。”一番话说的诚恳，倒是没了之前摆排场的气魄。
楚瑜也不想再为难人，更何况拜访孙家也是他之前的想法，也就顺势应了下来。
管家连忙重新备马套车，连跟随的小满等人也都有单独的座位，忙不迭的将这尊大佛请了回家。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楚瑜往后一瞥，谢静正盯着小满不住的打量。
到了孙家大门，楚瑜才知道什么叫世家首富。京城天子脚下，富贵人家云集，楚瑜虽远在北疆苦寒之地多年。但从小跟随皇兄也见过不少繁华气象。但是都比不上孙家的奢侈排场。
名贵的丝绸从正房一直铺到门口，丫鬟仆从丝毫不在意的从其上踩来踩去，又有一批人抱着新的丝绸将地上被踩脏的部分不断替换。
看来收钱收少了。楚瑜此刻有些懊悔。孙绍族给的简直是孙家财产里的九牛一毛。饶是这样，对于国库常年空虚的楚朝，也是一笔可观的收入。
他摸着旁边盛放的牡丹，才发现是安上去的萱草花。怪不得从皇祖父开始，到皇兄，现在又是小皇帝，都拼命的想要削减世家，增强皇权。比起这些人，皇家活的更像是世家的专属管家一样。
正房早在管家回来报信的前一刻，就有无数侍女打扫准备齐整，孙家一开始就做好了接待的准备。
谢静亲自迎楚瑜进正房，又将小满等人安排进了偏房。摄政王巡考，倒是带来了一个小女孩，大家心照不宣的认为小满可能是楚瑜的身边人，故而也不敢怠慢。
楚瑜也没说什么，毕竟小丫头刚刚养好伤，又跟着他坐了这么久的船，是该好好休息一下，省的小皇帝日后又在这上面找茬。
他看的出来，能养出这么一批忠心的宫女，小皇帝必然是在感情上下了功夫的。楚萧太年轻了，这些眼线的培养必是从小开始的，若不是当时宫内也有世家的手脚，楚萧也断不会从小就有这些危机与警惕的心思。
帝王，猜疑之心必不可少。有这么些忠臣，倒是对楚萧以后坐稳江山有利。
至于他自己，楚瑜望着廊下金笼子里的鸟雀，心想，还是回去守边疆的好。就想皇兄皇嫂和其其格对他的期望一样，离这个笼子越远越好。反正小皇帝掌权后，也不会留他这个敢觊觎天子的人在身边。
反叛回京见到小皇帝的时候，他确实被楚萧惊艳到了，楚瑜从不否认自己的感情。但是毕竟世俗的叔侄关系在这里，何况，皇嫂真的很凶。
算了，眼下还是要打起精神，为楚萧扫清一切。
谢家祖母院内
管家带领着一批窈窕歌女鱼贯而入。谢静坐在扶手椅上，细细调看着这些姑娘。
柳思思也在其中，她还是惯常抱着琵琶，一脸的不情愿。她是从不愿意来这种地方的，给这些人弹曲子的。更何况，此前京城孙绍族为了她闹出多少事端，很难不认为孙家是来找她兴师问罪。
果然，谢静的眼神在她身上停留了下来。
柳思思不由得呼吸一滞。
谢静知道她这个便宜孙子的所作所为，她才不想追究这个，孙绍族越荒唐越好，省的她还要费心思使绊子。
她所在意的是听说柳思思演奏时，摄政王与陛下也微服私访，来听这位歌姬的琵琶曲。
孙家有钱，但是缺少为官之人。以前老太爷在世时也没少培养，但是富贵温柔乡养出的孩子，即使捐官入仕，也懒得再往上爬，更别提送去谢家吃那些读书的苦了。
这就是为什么，孙老祖父一把年纪不顾羞耻也要娶谢静的原因了。有了谢家的名声与官场权力，孙家才能世世代代安享富贵。
摄政王如今的威势，可比谢家大多了。又有兵权，与王家也能抗衡一二。
笼络贵人，自然是要投其所好。孙绍族虽然已经投靠摄政王，但毕竟不是谢静的人，大人物还是要亲自巴结。
今天看见小满，谢静的心思也动了。她特意找来柳思思，就是为了讨好楚瑜。
“姑娘的琵琶好。”谢静开口说。
这在不明真相的柳思思看来，谢静是在指万寿节的骚乱。她只好开口“雕虫小技，以此傍身吃口饭罢了，不值得老夫人的夸赞。”
言下之意，你找麻烦也别找我这个小人物头上。
“姑娘误会了。”孙家祖母不由得笑了起来，她郑重的牵起柳思思的手，说道“老身只是想求姑娘赏个脸，替孙家招待一位客人。”
话说的很客气，姿态也很低微，谢静照顾到了柳思思的顾虑，对于万寿节的事情绝口不提。
“姑娘名声再外，老身知道多少银两也打动不了，但是这位贵客确实关系这孙家的前程，当然，孙家倒了，江南也不好过，姑娘就算是为了江南百姓去弹一曲可好？”
已经拔高到这个地步，柳思思连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她捏着琵琶弦问道“不知贵客是谁？”
不等谢静再说话，旁边的一位舞女悄悄拉了她的衣摆，示意她点头应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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