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喝醉了。”
男子的声音清冷,不带一丝情感的起伏。
夜凉如水,窗外的蝉鸣声渐渐弱了,取而代之的是风声。
一侧的窗是半掩着的,月色之下,窗外几竿修竹的影子,被风摇着,疏疏落落地映在窗纱上。
沁怡阁只亮着几只微弱的烛火,烛火摇曳,像极了人幽微的心思,不可明说。
“你下去煮些醒酒汤。”崔璟对一侧的婢女云枝低声吩咐道。
男子右臂有力地抱在女子的腰肢上,防止醉了的女子的身子不自主向下滑。
女子面若丹霞,睫毛微微颤着,双手自然地攀上男子的脖颈。腕间的翡翠镯子滑至小臂,露出白皙透粉的皮肤,手腕处皮肤相贴,呼吸交缠。
云枝应声,将内室的空间留给二人,悄悄和上门退了出去。
女子的闺房布置的典雅大方,一看便是出生大家。
男人周身带着一种特有的冷冽气息,那气息很快席卷了整个屋子,让人无法拒绝。
他熟稔地扶着女子向内室走去。
书桌上的鎏金烛台做成了鸾鸟回首的模样,衔着一枚光晕融融的蜡炬。
光并不很亮,只堪堪染透了床边一隅,将人面照的幽微。
崔璟的目光落在秦挽意的身上。
她喝醉了,动作里都透着稚气。这般孩子气的样子,崔璟已经许多年没有看见了。
崔璟身量高,目光落在女子的发顶,她的发髻散着,发丝温柔地垂在双肩,显得柔顺而安和。
好像……有些逾矩了。
从前崔璟未觉得如此,只是随着时节变换,秦挽意出落得越发明艳动人,身姿也愈发窈窕有致,那些不能被外男窥见的好风景便会让崔璟在不经意间喉咙一紧。
虽是表兄,也理应避嫌。
少女低垂着脑袋,也并不闹腾,与往日一样,一副乖顺的样子。
那一点烛心,偶尔极轻地“噼啪”一声,溅出一星火花。
“今天宴上不开心?”崔璟细声问道,右手抚上女子的前额。
秦挽意抱着崔璟的的手并未松开,像是什么都没听到。
她的手隔着布料一路向下抚上崔璟臂膀上的肌肉,健硕有力。
周遭似乎只剩秦挽意的心跳。
松木清香混着他袖间的墨气笼罩下来,她只觉得室内的温度不断升高,她好似听见了表哥的问话,却又觉得自己说不出心中的答案。
宴上大家对她都很好。
但确实心中郁结。
自己好像要被表哥丢掉了。
崔璟一路将秦挽意扶到床边。
“郎君,醒酒汤煮好了。”云枝在门外道。
“知道了。”崔璟答,嘴里呼出的气息在秦挽意的耳边挠着。
崔璟将秦挽意靠在床沿,拿来软枕垫在腰后,转身要去取醒酒汤。
“表哥……”女子旖旎的呢喃声在身后响起。
崔璟感受到再他的臂膀的双臂撤下,快速地揽上他的腰。
秦挽意将脸深深埋在崔璟宽阔的背上,整个身体向着崔璟靠近,紧密地贴着几乎不留一丝缝隙,让人无法反抗。
两只手在崔璟的腰前交叠,显然是用了力气。
红晕爬上了秦挽意的双颊,挽意只觉得脑子里被酒意熏得热乎乎的,一开口便是一声娇媚的“表哥”。
那声音里是带着委屈的。
“我离不开表哥,我就想一辈子和表哥待在一起。”
一时情绪上涌,眼眶里不觉蓄满泪来。
崔璟的手骨节分明,能将挽意的一双手牢牢包住。
触碰时最先感受到的是冷意。
秦挽意抱在崔璟腰间的手被生硬掰开。
秦挽意浑身一下子泄了力,喝完酒后的她似乎有些迟钝,望着崔璟的双目里写满了不解。
她对崔璟有一种说不出的依赖感,见崔璟仍站在面前,又想去抱他。
“萧家六郎,堪为良配。”崔璟思考了一阵,沉沉开口,不经意间与秦挽意拉开了距离。
这句话,他不是第一次对秦挽意说了。
只是她每次都不放在心上。
秦挽意这次像的醉的厉害,什么都没有听见,只对着崔璟灿然笑着,一只手勾上崔璟的素白腰带。
像是想拉他过来。
崔璟低头看着女子的小动作,心里轻笑。
“我不和醉鬼讲道理。”崔璟神色温柔。
话音刚落,不动声色将秦挽意的手拉开,将人安放在榻上,便转身向外走去。
门被崔璟轻轻推开,屋外的月光顺着门缝洒了进来,一瞬间比屋内的烛光还要耀眼。
“云枝,服侍小姐今夜早些睡。”崔璟向云枝吩咐道,仿佛刚刚屋内什么都没有发生。
云枝应声,行礼后便端起托盘向屋内去。
崔璟临走时看了醒酒汤一眼。
唯有素月高悬。
***
崔璟走出院落,夜间的风吹在脸上,使他周身都觉得清醒。
方才与秦挽意的紧密相贴,使他的衣袍上染上了淡淡的香味,自然,还有少女的馨香。
每次靠近她,身上都会沾染上少女的甜香,几日都不能散去。
而这味道又莫名让人内心宁静。
崔璟很了解秦挽意。
许是寄养在崔府,顶着个表小姐的名头,秦挽意很早就学会了察言观色。
这一点和小时候的崔璟很像,不爱开口,心事都藏在心里。
如何对待崔府的长辈,如何接待来往的宾客,如何与家中的仆役打好关系,她多数时候很少开口,或是说出点有见地的话,只在崔璟和姨母的羽翼下,活得谨小慎微。
秦挽意每次与崔璟提什么请求,崔璟注意过,她总是在不自觉看自己的神色,想让她的请求顺着自己的心意。
这样的人,今日居然醉了。
不在宴会上醉,反倒藏了一盅酒在马车里。
连醉酒都要看场合,崔璟在心里轻笑,或许是怕在大庭广众之下丢了崔家的面子,也丢了秦家的面子。
想必是近日婚约一事逼得她太紧了些,崔璟心中暗忖。
秦挽意的姨母是原崔家的妾,按理说,只有崔家主母的侄女才能叫崔璟一声表哥。她与崔璟毫无血缘关系,更别提姨母姜氏和主母谢氏那些纠葛着的陈年往事。
但两人就这么稀里糊涂做了多年的表兄妹。
长兄如父,崔璟并无嫡亲的妹妹,便将秦挽意当作亲妹妹一般看待。
秦挽意如今黏着他,是情理之中。
只是小姑娘最近做事,总是有些越界了。
“少爷,朝廷定下了是明日启程,不如属下送表小姐去……”崔璟走回自己的院落,身边的近身随从便上前回禀道。
“不必,明日一切照旧。”崔璟繁杂的思绪被猛一下打断了,但还是脱口回绝。
“路上赶着些便是了。”表妹今日宿醉,若是明日动身早了,恐怕对身子不利。
崔璟穿过连廊,向书房走去。崔璟身形修长清瘦,一袭衣衫随穿堂风而轻轻晃动,衣袂蹁跹。
他常一个人这样走着,带着几分孤臣的意味在。
明日启程,是为了亲迎天子入京。
能得崔太傅亲迎,朝廷的礼节算是没有废。
少帝早夭,先皇无子嗣可以承继,一众大臣最终选定了旁支已故亲王的嗣子。
血脉纯正、年纪尚轻、生母早逝,这样的人选是不好选的。
血脉不纯,即得位不正;正值壮年,便难以把控;生母势大,又引得外戚专权。
几方博弈下,最终才选定了永王第六子,周棠。
坊间都传新帝天资愚钝且开蒙甚晚,直到七岁才将将识得几个字,平日里都是斗鸡走狗,游手好闲,毫无皇家气度。
不过又是朝中哪位大臣的手笔而已。
对着那个位置上的人,谁不是有所图谋。
以往暴毙在前往京城之路上的天子,也不在少数。
“少爷今日还要处理政务吗?”侍从在前面替崔璟提着灯,问道。
崔璟拧了拧眉,最终还是说道:“左不过都要处理,不如今日一并看完。”
崔家并未站队,也无意在皇帝面前弄权。
乱世之道,世家在于保存实力,与皇权相依相存。
如今少帝早逝、奸臣已死,朝廷在外看着是一片祥和,只是内里的蛀虫、虎视眈眈的投机者的目光,怕是已经投到那位新的天子身上了。
崔璟心中隐隐有几分不安,此次行事,倒是接了个烫手山芋。
皇位向来是要有运坐,更要有命坐。
就不知那位永州来的天子,命运几何了。
***
初秋的早上雾气渐浓,青石板上凝着昨夜的露水 ,水汽夹杂着寒气袭上秦三小姐青绿色的锦绣襦裙上,身侧的男子不做声色,只是用右臂虚虚得圈着她,用一身鸦色大氅抵住早秋的寒气。
崔璟和同行吩咐好事宜,让他们先行而去。
侍从示意向他回禀,一切事宜已准备妥帖,他先登上马车,像往常一样向秦挽意伸手,要扶她上马车。
他又将昨晚的事当作女儿家撒娇似的了,秦挽意心里想。
“多谢表哥。”
秦挽意心里有些发慌,声音也有些抖,有意避开他的目光,只侧身扶着马车侧旁的桅杆,借着云枝的力上了马车。
崔璟眼睛里仍是带着笑的,不着痕迹地收回手。
云枝在一旁替小姐觉得心惊。
崔璟的性子常人难以琢磨,他的嘴角时常是带着笑意的,但是云枝一直觉得那笑里带着冷意,生疏到拒人千里之外的冷。
两人坐在马车同侧,崔璟先开了口:“昨晚睡得还好吗?”
秦挽意眼下满是乌青,崔璟就像明知故问一样。
她羞赧地摇了摇头,随后微微将头撇向远离崔璟的另一边,戴上帷帽。
“今日是我最后一次带你来云霞寺”,他忽然压低声音,“喝完最后一剂药,毒便全然解了,你我之间……也便再无相欠。”
好久不提的陈年往事,又重新萦绕上了心头。
崔璟今日,总有些和往日不同的地方。
秦挽意一瞬间有些愕然。
旧事再提难免是再揭伤疤,而今日他却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等待着秦挽意的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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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醉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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