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娘子,小娘子?项小娘子!”
听到项翛年喊了一声后就没有出声,燕舟衍抬起头,想要从朦胧的视线中,确认项翛年的状态。
然后,从空气中微微的流动中,燕舟衍注意到,项翛年盯着自己,从一开始的愣神,到后面的严肃、抗拒……
甚至,出现了燕舟衍无法理解的惶恐和凝重,就好像,如果不挣扎出来,就要世界末日了一样。
唯独,不见羞涩。
说实话,燕舟衍在听到自己的声音,传递到静谧的空气中,才知道自己竟然无意识的,把他同士兵们一起,在战场上学到的“抵挡诱惑”训练的额外、附加成果——魅惑——用到了项翛年的身上。
想到这儿,燕舟衍移开目光,摸了摸鼻子,有点心虚。
只是,燕舟衍没想到,项翛年的反应,竟然会是这样的,出人意料,又让人心碎。
识人有术。
燕舟衍知道,项翛年的眼睛虽然是看着他的,但是,那虚焦的视线,显然是在神游开外。
她在看着他,却又没有在看他。
燕舟衍没有自负到,把项翛年那明显的、并不是对他的、某种沉重的情绪,揽到他的头上,然后,普遍自信的、不尊重的、自说自话并自以为是的,不顾项翛年的意愿,过分地侵入到项翛年的个人情绪世界当中。
就算是,他身居高位且位高权重,同时,还天生占据着强者的位置,他有一切手段,可以让项翛年自愿而不自觉的,吐露出他想要知道的信息。
可是,燕舟衍总感觉他不应该那样做……
当然,如果是危及生命的情况,燕舟衍作为一个清醒的旁观者,自然不会放任,也不会纵容项翛年,独自陷入他不知道不了解的黑渊当中。
只是,挫败感……
终究还是逃不过。
他才刚刚明确心意,正是需要从她的一言一行当中,自欺欺人的,捕捉细微的旁枝末节,来获取一点甜蜜的“甜头”。
但空气中传来的项翛年的真实反应,着实是给了燕舟衍当头一棒。
欸……
路漫漫其修远兮……
燕舟衍还有的磨。
“啊,哦,王爷,不好意思,刚才想到我的荷包丢了一个,里面装了一半的肉干,本来我们还能吃得好一点……”
项翛年勉强牵起嘴角,扯了一个自己都不太信服的借口,但依旧企图把自己的不对劲,蒙混过去。
她要回家的。
一定要回家的!
为此,她要更加努力的,去收集积分……
压下心头繁杂的念头,项翛年在火堆的边缘,用三根结实粗壮、不容易烧脆的树枝,支起了一个放锅子煮的架子,准备野炊。
而坐在对面的燕舟衍,
丢一个装了食粮的荷包,至于摆出这么严峻的表情么……不过,眼下这个也不是最重要的……
燕舟衍微抿嘴唇,想不明白,但还是顺着项翛年的意愿,装作不知道的样子,对项翛年回道:
“无事,小娘子,现在这样已经很好了,有水喝,有火取暖,有吃的,在这寒冬的野外,有这一处安全可挡风雨的山洞,还即将有热气腾腾的吃食……最重要的是,我现在还活着。”
燕舟衍其实不太擅长说这样坦露心声的话,但在项翛年面前,他又好像没了那么多的顾虑。
可以轻松的,如释重负的,畅所欲言。
说着他绝对不会在旁人面前展露的,这独一份的柔和慰藉。
只是有一点,话语间,燕舟衍的目光,始终都紧紧盯着面前的火堆,视线不敢偏移一寸,生怕自己一不小心,就被良好的视力,推动着,黏在项翛年圆润的肩膀上,或是,她脖子挂着的那一根,红彤彤的肚兜线上……
“……多亏有你,小娘子,如果不是你,我指不定已经站在阎王殿里,被黑白无常压着报道了,所以,这已经是最好的状况,真的,多谢你。”
燕舟衍摩挲着指尖,双手交握,暗自用力,压住食指下方,与手掌连接处的掌骨,借助轻微的疼痛感,按下随着他的自白而腾然升起的某种欲动。
话语一旦开了个口子。
不适应、让自己羞窘的事情,一旦迈出了第一步。
之后的路,就会轻松不少,走在路上的人,也不会同最初一样畏畏缩缩的,只会昂首挺胸,并越走越自信,越走越适应。
但同样的,某种不听话的、被反复压下去的念头,总是会如影随形,缠绕左右,就好似挣脱不得的“魇”,疯狂和理智在争斗,不断摧残着他不该在此时此景此刻察觉的爱恋。
最后,又被道德和尊重两座大山,狠狠压下。
静谧的山洞、摇曳的火光、暧昧的光影。
他在意的小姑娘,不设防的信任、不自知的撩动、不自觉的引诱。
真是要命了……
燕舟衍暗自咬了咬舌尖,手上按下了腿上的一处伤口,借助清晰的疼痛感,来压下这莫名其妙汹涌猛烈的情愫。
有些人,人越疯,表现出来的状态,就越松。
寻常人看不出来任何的破绽。
“再者说,你一个救了本王的大英雄,救命恩人,还凭借一己之力,找到洞穴,搬运本王,生火打水……你很厉害,项翛年。”
显然,燕舟衍就是这样的人。
但。
项翛年也不是寻常人。
自己的名字,从燕舟衍的嘴里,被念出来,莫名被沾染上了一层缱绻的韵味。
没有感觉到不安定的因素,但项翛年就是没来由的,觉得危险。
仿佛,她没有防备的后脖颈,被一套尖利的牙,蠢蠢欲动的,悬而未决的,锁定。
无端的,让人想要躲藏起来。
这时,山洞外,又好巧不巧的,吹来了一阵微风。
风,很轻柔,但是,项翛年的身上,还带着没有彻底擦干的湿意。
本就寒凉的风,吹到项翛年的身上,在水珠的加持下,把她身上好不容易暖起来的温度,再度舔舐席卷而走,只剩下靠近火堆附近的那一层皮肤,裹挟着仅存的温暖。
“阿嚏!阿嚏!阿嚏!”
抖了抖,项翛年没忍住,直接一口气打了三个喷嚏,眼泪都差点一起喷出来。
很奇妙的是。
偶然间的一个小意外,会给逼仄而黏腻的空间,带来崭新的变化,骤然转换,就好像吹来了一阵和煦的清风,抚慰着所有不安。
“……小娘子,你换个位子吧,坐在风口里,你比我还要容易感冒……而且,你这么厉害的情况下,妄自菲薄,岂不是显得我这个伤患,很没用么?”
燕舟衍沉默了半晌后,沙哑着嗓子,自嘲似的,开了个玩笑,同时一边慢腾腾的,挪动着自己的位置,没有给项翛年拒绝的机会。
“……王爷说的是。”
很奇妙。
项翛年无端烦闷的心情,在燕舟衍笨拙却真诚的夸奖下,逐渐转好了。
而燕舟衍一旦开始挪动,衣冠不整的项翛年,为了保证安全的距离,保证心安,自然也就跟着挪动了位置。
不得不说,离开风口之后,项翛年感觉凉透了的身体,一下子就暖和了起来。
听着项翛年舒缓的喟叹,燕舟衍眉间微动,心中松了一口气,嘴角也跟着牵起了弧度。
还好,还好啊……只差一点。
但很奇怪。
燕舟衍自认为,他并不是意志这么薄弱的人。
哪怕对方是他萌生爱意的姑娘,也不应该,这样,跟着对方的一举一动,跟着对方的一呼一吸,牵动着他的全部心神。
难道是,因为他刚明白自己的心意?
所以,他格外的,像个没有自制力的毛头小子?
但又不像。
眼下的情况,就仿佛,他的所有情绪波动,都被放大了一样,效果如同,低劣的女眉药……
思及此,燕舟衍又抬眸,定定的,望着低头专心计算一餐分量的项翛年。
乌黑的瞳孔中,酝酿着深邃而凶险的风暴。
燕舟衍蓄势待发,全身的肌肉都跟着紧绷,只要对方露出一点不对劲的地方,他虽无力,处于不利地位,但早已磨砺好的尖牙,只要一张嘴,一咬合,就能瞬间剥夺项翛年的所有反抗力量。
“唔!嘿!哈!唔!啊!”
燕舟衍:“……”
在燕舟衍沉思阴谋论的时候,项翛年突然发出了奇怪的声音。
“……小娘子?你在干什么?”
燕舟衍下意识的,往项翛年那边望过去,询问道。
“……那个……王爷,煮面要水,但是陶罐我又搬不动,能不能请你……”
项翛年架好支架以后,就发现她忘记拿锅了,好在燕舟衍现在也看不见,趁他低头的空挡,项翛年借助自己的身形遮挡着,摩挲着从陶罐的边上,腾空摸了一口黑漆漆的小药罐出来,放到了支架上。
所有的工具都准备好之后,问题又来了——项翛年提不动装满水的陶罐。
项翛年本来挺有自信的,毕竟,她可是纯纯靠着自己的力量,把两个装满水的陶罐,从湖边挑到了山洞这里。
但放在地上的陶罐,和肩膀上挑着的陶罐,是两种截然不同的分量。
项翛年无论怎么使劲,无论换什么样的姿势,都无法撼动陶罐敦实的地位。
不,应该说是纹丝不动。
少部分人,在用力使劲的时候,总是会不可避免的,发出一点奇奇怪怪的动静来打气借力,就比如项翛年。
察觉到项翛年语气当中的为难,还有求助的意味,燕舟衍觉得自己莫不是魔怔了。
不然,他怎么会去怀疑,全身上下都透露着破绽的项翛年呢。
更何况,对方还是他的救命恩人。
她……也不是那种,会使用下流的算计的人。
燕舟衍和项翛年的相处交流时间,其实不长,甚至还没有她和燕笉妤相处的时间长,但燕舟衍就是觉得,项翛年不是那样的人。
他对她的怀疑,是一种侮辱。
低下眼,盯着火堆边缘的地面,燕舟衍施然点头笑道:
“好,但我现在视野……还请小娘子口头指示。”
狡猾如燕舟衍。
他没有撒谎,只是稍稍的,在小部分可操控的区域,说的似是而非。
啧。
男人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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