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次禁足还强行打伤侍卫偷跑出去,无视宫规。
这回不仅是被谢行之斥责了连太后都动怒了。
寿康宫里,许久不见的欣荣太后看着跪在地上、脊背挺直的霍长君,长叹了一口气。
“你怎么还是这般沉不住气!”太后怒斥,“我道是你放下了他,你倒好/青/天/白日,一国之母,带头无视宫规,打伤侍卫,你这不是将自己的把柄往人家手头上送吗?”
她指着霍长君的鼻子怒骂,“你知不知道朝中有多少大臣对你的所作所为已有非议!你至今无子,久居中宫已是招人眼红。可你呢?不仅不懂得小心行事,还屡生是非,长君,你实在是太叫哀家失望了!”
霍长君低着头,“儿臣知错了。”
“知错?你知错会和皇帝这样大吵大闹?弄得像个泼妇一样?你会武功本也不是什么大事,可你见过那个皇后当众与人大打出手的!”
太后猛地一拍桌子,茶杯震得脆响。
“儿臣……知错。”霍长君又小声重复了一遍。
太后见她这般不懂事,气得心口疼,捂着胸口,恨铁不成钢道:“别再惹是生非了。”
“是。”霍长君乖乖应道。
“你啊,原是没了那份心思就该更加无往而不利才是,偏你总是不动脑子!一直如此莽撞!”
太后看着她这副模样,长叹一声,又想起故人,苦口婆心道:“长君,哀家和你父亲都年岁大了,不能护着你一辈子。你该是多长些心思,自己学会保护自己才是。日后在这宫里你能倚靠的也只有皇帝一人,你不花些心思哄好他,倒是天天和他吵架算是怎么回事?”
“这苏怜月有孕,哀家知道你心里不舒服,可你也要想,她入宫没多久便怀孕了,便不能侍寝,若你能借此机会将皇帝哄到你宫里,那才是真聪明。而不是天天耍小性子,你当真以为你无子嗣傍身,这后位便真的无可动摇了吗?”
霍长君低着头,太后说的每一句话都在理,这些年她没有子嗣,朝堂后宫哪一个不是当面尊她敬她,背后却一个个地戳着她的脊梁骨骂她废物。
过去的这十年,她怀不上孩子也曾忍不住这么怀疑,自己真的这么没用吗?自己的肚子为什么就不能争气一点呢?她为什么就是生不出?
可是此刻,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觉得很可笑,更可悲。
呵,她活了二十几年,最后的作用便只是怀一个孩子。
她的想法她的情绪,她所有的一切都不重要,只要没用孩子她便是毫无意义毫无价值,没有孩子她便要低着头去求谢行之来长春宫,去求谢行之让他多瞧自己一眼。
她真的要为怀上一个孩子卑微至此吗?
在她与谢行之撕破脸皮,关系恶化至此的时候还要去求他?
霍长君捏紧了拳头,心底的情绪难以言说。
她既想要这个孩子又不想要,想要是想堵住这些人的嘴,不想要是觉得凭什么这些人都只用生不生得出孩子这件事来衡量她的人生价值。
所以,她到底是霍长君,是她自己,还是只是一个没出生的孩子的母亲……
太后见她不说话,继续劝道:“哀家知道你如今年轻,脸皮薄,觉得与皇帝怄气便拉不下这个面子。可是长君,夫妻床头打架床尾和,哪里有隔夜仇?但凡你放软些身段,多说几句好话,他顾念着旧情,一来二去,这夫妻情分不就回来了?”
“长君,你与他十年夫妻,这是其他人都没有的。你只需哄得他心软几回怀上这个孩子,这事儿便成了。”
霍长君握紧拳头,指尖泛白,袖口被揪得褶皱,她忍不住低声回了一句,“凭什么每次都是我去向他求饶?凭什么每次都是我去向他服软?母后,你为什么……从来都不考虑考虑我的感受呢?”
太后顿住了一瞬,许久没有说话。空气沉默,气氛极度尴尬。
霍长君小心地抬眸望了她一眼,却只在她眼中感受到了深深的失望。
她说:“长君,我教你对他少些情义,是因为这宫里重情的人大多没有好下场。我教你哄得他对你多些情义是因为你日后能倚靠的只有他的宠爱。我教你要一个孩子,是因为不仅仅是你,还有你的父亲也需要一个皇嗣作为后盾。你,明白了吗?”
她声音不大,可是落在霍长君心里,每一句都直击她的心灵。
四目相对,霍长君看见那双略微苍老的眼眸里带着的全然都是冷静与理智,她的眼底只有利益与筹码。
她才意识到,这是太后,是在宫中纵横了几十年的女人,不是普通妇人。
霍长君看着她,看了很久很久,久到沧海桑田,山石巨变。
她缓缓松开了捏紧了袖子的拳头,然后直视着太后的眼睛,哑声道:“好。”
霍长君走出寿康宫的时候,天都黑了,凉风吹在身上,呼吸都是冷的。
膝盖跪久了,走路都疼,连雀搀扶着她,一步一步走回长春宫。
太后到底是偏向她,走之前还解了她的禁足,道:“长君,你的骄傲和尊严根本就不值钱,所以别将它看得太重。”
霍长君扯了扯嘴角,是啊,她就是将自己看得太重了,该看轻些才是。
她问连雀:“近来陛下都宿在哪里?”
连雀答:“多是延禧宫,永寿宫也偶尔会去。”
“今夜呢?”
连雀看了一眼霍长君的神色,不安地小声道:“延禧宫。”
霍长君惨白着脸,笑了笑,然后道:“知道了。”
夜晚,长春宫里灯火通明,霍长君浑身高热地躺在床上,痛苦难言。
宫女太监鱼贯而出,连忙叫人去请太医。
而连雀也急忙去御书房请皇帝,却被人拦下了。
谢行之批着奏折冷道,“多少年没见她病过,怎么如今还装上了?莫不是也知道自己今日丢人现眼了?”
李德让在一旁研墨,低声劝道:“陛下,今日娘娘在寿康宫跪了一天,便是身子再好,病了也是有可能的。”
谢行之指尖微顿,放下笔,“哼,朕倒要看看她又在胡闹什么。”
入了长春宫,谢行之一进门便见霍长君躺在床上,脸色发烫,神志不清,口齿模糊地喊着什么东西,眉心紧攒。
见太医杵在一旁,他斥问:“皇后怎么回事?”
太医立马答道:“娘娘夜间受了风寒,引起高热,又心情郁结,神思不稳,这热烧便一时难退。”
“那你们还不快治病!”
“是!”
太医立马下去开方子抓药。
原是连莺在一旁给她换冷毛巾的,见谢行之来了便退到一旁。
谢行之抿了抿唇,最后坐在床边,见她脸色惨白,额头贴着冷毛巾,更显弱小无助,一时也起了恻隐之心,低道:“怎么还不退烧?”
他坐了一会儿,抬手一摸,见毛巾不冰了,便想替她换一条,可刚起身却发现自己的衣摆被人抓住了。
只见霍长君神志模糊却还死死地抓着他的衣摆不放,他无奈只得重新坐下来。
又听见她口中不停地轻声叫着什么,声音模糊难辨,只好低下头,辨一辨她在喊什么。
“行……之”
“什么?”谢行之听不清楚,再凑得近了些。
“行之……”
“行之哥哥……”
“行之哥哥,你别走……”
谢行之终于听清楚她在叫什么了,忍不住心底一软。从前他二人关系还没有这么僵的时候,霍长君总是喜欢胡闹,每每闯祸了挨训了,便会嬉皮笑脸地喊一声“行之哥哥”,然后晃着他的衣袖撒娇。
也不知是从何时起,他们之间不是剑拔弩张就是针锋相对了,再不就是沉默无言,谢行之也轻叹了口气。
他轻轻拨开她额角的碎发,用毛巾为她擦去薄汗。
病了的霍长君气势格外低柔,没了咄咄逼人的感觉,倒像是一只惹人怜悯的小猫,他的手忍不住紧了紧。
“我不走。”
“行之哥哥,你别走……”
“我不走,我就在这儿。”
连雀见状,招呼其他宫人都退出了房间。
当夜,谢行之留宿长春宫,灯火长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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