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被皇帝抛弃的皇后,面对前来挑衅的皇帝喜欢的女人时自会拿出尊贵的模样。她应该愤怒,可她是皇后,六宫之主,绝不能表现得太过明显。
插上最后一根风簪。
云灦一声叹息,有几人不期待一生一世一双人?古来的皇后谁不是个可怜人?
着华服,满头珠翠,妆容美丽。
云灦端坐,气势凌人。
来的女人自称小诗。蓝色华服也掩盖不住她锱铢必较的市井之气。她行走时若弱柳扶风,坐下时双腿却不自觉大大岔开,若不是长裙掩蔽,早已漏了春光。
手捏一条花手绢微微遮掩樱桃小口,小诗眼角微上扬,娇滴滴唤道“给皇后娘娘请安”,矫揉造作的小美人。
开口便是官话,官话中藏着浓浓的南方乡音。
“皇后娘娘呢,奴家叫小诗,是陛下的女人,前来给娘娘请安呢。”
张嬷嬷见她礼节有差,面有愠色。忍不住责问她的教习嬷嬷是何人。
“皇上宠爱小诗呢,才舍不得让教习嬷嬷责骂小诗呢。和皇后娘娘不同呢,不受宠的才需教习嬷嬷来调教呢。”
张嬷嬷气得一脸青色,云灦只要一个眼神她便会冲下去张嘴——皇后令身边的嬷嬷惩戒宫人,理所应当!
云灦却不动声色,只让她坐下。
常年在西漠,云灦见过精明强干的女将,见过热情泼辣的蛮族美人,见过大小户人家养在家中不得被外人窥真容的娇小姐,识人多,她一眼便看出小诗妖妖娇娇不过是表象,此女身体健壮,手指骨节粗大,是个做体力活的。
公冶瑜喜欢这样的?
云灦未曾料到。
她本欲说些家长里短套小诗的话。小诗却高高举起手来炫耀手腕上的金镯子,“皇后娘娘您看呢,陛下对小诗极好呢。陛下每日都来找小诗呢,陛下还让小诗称呼他为‘郎君’呢。”
一言一语,很是嚣张。眼角眉梢高高飞起,洋洋自得。
可小诗的目光瞄向云灦的手腕时却定了片刻,吞了口唾沫,复又取下头上的金簪子,娇滴滴道:“哎呀呢,陛下可是很宠爱奴家的呢。哎呀呀,陛下昨夜在奴家床上,厉害得很呢。娘娘没体会过呢,小诗知道呢。整个宫里的人都知道呢。”
云灦盯着小诗,只觉有趣。
她曾给公冶瑜口中的“心肝宝贝”、那个妖妃设立过种种模样。有祸国殃民的大美人,有娇弱得风一吹就能倒的娇滴滴的小美人,有妖艳美丽的狐媚子。
可怎么都不曾想到,竟是这副模样。
云灦笑吟吟看着小诗,令人上茶。“妹妹说累了吧,喝点儿茶润润嗓子。”
“你,不气呢?”
“你我既然共事一夫,便是姐妹。”
一旁的张嬷嬷却是大怒。
呵斥道宫中岂是可这般无礼的地方。“即便如此,你既是圣上的枕边人,难道圣上不曾安排教习嬷嬷给你吗?”
“陛下曾经说呢,他就是喜欢奴家这副骚样子呢。教习嬷嬷你从小呆在宫里呢,没男人喜欢呢,自然不懂呢。”
“你、你——不知廉耻!”
小诗摇起手中带着浓郁香味的绣花丝巾在在鼻翼处摇了摇。“哎呀呢,你骂人了呢。都说要有规矩,你居然骂人了呢。”
云灦抬手制住张嬷嬷,心中有了主意。
“妹妹先下去吧!”
勉强算是一个“隐忍不发的恶毒皇后”的第一步。
小诗洋洋得意,扭着腰走了。
云灦又将叫回,看似冷着脸,嘴角却挤出笑。取下先前被小诗盯着看的翡翠镯子,“初见,送这个给妹妹。”
小诗眼睛一亮,一把抓过,“谢谢姐姐呢,好漂亮呢!好喜欢呢!”
送别小诗,云灦安抚下暴怒却隐忍的张嬷嬷,心若明镜。
张嬷嬷怒道云灦是皇后,是六宫之主。
“奴婢在宫中多日从未听说有这个女子!依照宫中律令,被皇上临幸却未曾得册封之令的女子,即便不关入冷宫也应赐死!怎轮得到来娘娘面前招摇!”
恒公公在一旁道:“这,这位小诗姑娘毕竟是陛下的心上人。不立为嫔妃,不过是陛下正在深思熟虑、细细思索与她身份匹配的位份。”
张嬷嬷气得涨红了眼:“如此粗鄙之女,怎么看都不是好出身……”
“这,好出身,也不如陛下的一番——宠爱。”恒公公抬眼,悄悄看云灦反应。
云灦只道陛下高兴就好。
手却紧紧抓着膝盖。
张嬷嬷气得胸口起伏。
云灦不动声色,只令张嬷嬷与恒公公一道下去。话语间似有怨怼。
张嬷嬷心疼主子,红了眼眶。
恒公公看似恭敬,藏着笑意。
云灦心若明镜。
待屋中无他人,白羽重重朝地上啐了一口,压着声音道:“我呸!这皇帝什么眼光?这种女子也看得上?”
云灦制住她,温柔却略带呵斥。“小诗手上满是茧子和伤疤,动作大大咧咧,出身穷苦,看来未过几日好日子。你虽也是孤儿,可长在我将军府,待你不薄。”
面露羞惭,白羽抓了股头发编着小辫子,道:“小姐教训得是,白羽知错了。”
“可这个女子,不是皇帝的心肝宝贝。”云灦喃喃。
小诗炫耀过手上的金镯子后便盯着云灦手腕上的翡翠镯子看。可云灦戴着那个算不得珍品,平平无奇罢了。若小诗真是被公冶瑜放在心尖尖上的人,怎会对这些凡品目不转睛?
白羽眼睛一亮:“我们家小姐就是聪明。”
白绢蹙眉沉思:“小姐之意,那小诗是陛下找来气你的?”
可笑,一个坐拥天下的皇帝,难道还喜欢女人争风吃醋的戏码不成?
但云灦到底也不过见过公冶瑜一两面。
了解不多。
索性从小诗身上下手。
“她既是皇帝的女人,即便不是妃子,难道不应每日来给我这个坐皇后的——请安。”她要一点一点,剥开小诗的真面目。
——
下了舆轿,小诗欢欢喜喜拿着镯子回自己的住处。这是宫中最小的宅院,甚至连个名号都没有。她自己做饭、烧水、洗衣,平日寻不到一个说话的人。
脱下华服,小诗取下手腕上的翡翠镯子用力亲了两口,用白绢包着藏在枕头下,小心翼翼,生怕磕着分毫。
心中暗暗盘算。
皇帝给她的大抵是要还的,都说那皇后迟早会被废掉的皇后,那废掉的人给她的东西终究是她的吧?皇后的镯子怎么都能卖五十两白银吧?五十两白银可买一亩不错的田地呢!
勤快些,总能得一口饭吃。
“还是皇后娘娘大方。”
小诗欢喜得在床上打滚。
却有人道:皇帝来了。
小诗嘟起嘴。
赶紧理了理衣衫,摆出端庄的模样,小心翼翼出门相迎。娇滴滴唤着“陛下”。可当她一眼看见公冶瑜身后的小将军柳引弓,心里蓦然慌了。
可柳引弓目视前方,目光不偏不倚,毫无一丝偏心落在小诗的肩上。
公冶瑜进宫。
柳引弓守在外。
小诗事无巨细将今日在皇后宫中的所见所闻如实相告。那镯子的事也不敢欺瞒。
“小诗可留下吗?”
“留。”
“是,是,可小诗看不懂呢。皇后在想啥呢?”
公冶瑜笑了。
皇后在生气,因不曾想过他的“心上人”有胆量上门挑衅她这个皇后。故忍耐不住骂了一声“滚”。可那毕竟是她的心上人。送镯子,自是为了彰显“大度”。这皇后,的确对他情真意切。
若皇后,针对他情真意切的话——
另一种可能,皇后,在装,装对他情真意切。
公冶瑜望着小诗,心生一计:“你既已露面,朕便封你为昭仪,记得每日去皇后宫中请安。任何风吹草动皆告诉朕。”
“好的呢。好的呢。”
公冶瑜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小诗目送柳引弓与公冶瑜一道离开,连话都不敢搭。
出宫,柳引弓忍不住道:“陛下,那女子心思单纯,未曾见过世面,让她接近皇后,怕——”
“越是心思单纯,越不会欺瞒朕。”
“可此女今日在皇后宫中做的那些事……皇后若要杀了她……”
“诗宁消气后,她对朕便没有用处。不过死了一条鱼而已。”
“陛下所言极是。”
“从今夜起,你去守荷塘。”
“是。”
“让秦阳盯着梅花苑。”
“是,”柳引弓欲言,却还是闭口。
夜深,公冶瑜翻了云灦的牌子。
今夜他便要宠幸云灦。
宰相黄晃说得极是,女子,但凡成了某个男人的女人,便会将一颗心都挂在那个男人身上。只要控制了云灦,便控制了西漠几十万的人马!
若云灦心甘情愿,便证明她对自己有几分轻易。
若云灦不愿——公冶瑜冷冷一笑,“情”是装得出的,“情”也是装不了的。
恒公公传来消息,云灦大叫不好。
可她是皇后。又能如何拒绝?
况且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她如今被囚于宫中,每一步都被封得死死的,靠近不得公冶瑜更不清楚此人手中的牌面。
咬牙,云灦心道欲成大事,被狗咬就被狗咬吧!换回红色婚服,带着就义的决然摆出新婚妇人的娇羞,云灦坐得端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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