廷之,是你吗?
眼前灰扑扑的清瘦容颜渐渐与记忆中刚被打捞起来的青白面容重叠起来,她眼睛愈发酸涩,心口堵得叫她快要喘不过气来。
廷之那时也是这样,安静地躺在池边,浑身**的,嘴唇青紫,双眼紧闭,再也发不出一丝声响。
巨大的悲恸袭击她的心脏,怀仪头脑一阵发昏,她快要分不清自己身处哪里,好像是在林家,廷之身死魂灭的那一日,又好像是在路边。
“主子。”晚枝小声唤道,她扶着身形不稳的怀仪,心中一阵担忧,这就是她方才纠结是否禀告的缘由,无他,这人长得太像林公子了,说是一模一样也不为过。
她就知道,她们家娘娘看了定然伤情。
怀仪被她这一唤勉强叫回了几分神志,她大脑有些空,好半晌才想起人还躺在地上,这才忙不迭唤着晚枝同她去扶。
马车驶过官道,进了上京城。
怀仪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刚捡到的人,晚枝已经将他的面容擦拭干净,眼前的容颜的确与记忆中无二。
她再次伸手探了探鼻息,呼吸稍弱却很均匀。
马车停在如意楼的后院,晚枝看着渐晚的天色,开始暗暗着急:“主子,快到时间了。”
怀仪没动,她看向靠在车厢上双目紧闭的男子,道:“去请哥哥。”
晚枝只得又让暗卫去请世子。
这是怀恩今日第二次受到妹妹的“召唤”,并不常见,是以他还特意问了暗卫发生了何事。
暗卫像个木头,只简洁明了回了句:“小姐救了个男人。”
“救”、“男人”,这两个字眼让怀恩一路抿着唇皱眉深思,依照他对妹妹的了解,要么给了钱叫暗卫带到医馆,要么让暗卫直接送到京兆尹处,绝不会出现目前这种情况。
“妹妹,这是怎么了?”怀恩由暗卫引路,来了如意楼的后院,刚掀开帘子,一眼便看见了靠在车厢上男人的长相,脸上的笑意渐渐收敛,目光如炬,打量着不省人事的男人。
林廷之啊……
怪不得。
不,应该说这人长得跟林廷之一模一样,作为当年的旁观者,怀恩曾亲眼看见林廷之是怎样被他们的人喂药,打晕,然后扔进冰冷的湖水中,就连埋葬,在父亲的要求下,由他亲自盯着。
人死了还有复活的可能吗?
怀恩不信,是以他审视的目光在男人身上逡巡。
“劳烦哥哥带我们去你城中的私宅。”
怀仪说的笃定,这让怀恩开始头疼,尤其是她面上不容置喙的坚决,她铁了心要救这个男人。
怀恩别无他法,只得依言带她们去私宅,又让手下的人请了大夫。
等安顿下来后,怀仪红着眼眶坐在床前的杌凳上,看着他衣衫褴褛、形容狼狈,难免心酸。
他一定受了很多苦。
男子身体并无大碍,只是风餐露宿,食不果腹,体力不支才倒下,养一阵子便好了。
妹妹似乎很难过,怀恩觉得她可能没将眼前的男子与死去的林廷之分开,这不是一个好讯息。
他在纠结如何处置这个男子。
“娘娘……”晚枝出声轻轻唤道,外面的天色越来越暗,若是再不走,就真的过了宫禁了。
今天受到的刺激过大,怀仪整个人都有些呆,大脑处于放空状态,她哪儿也不想去。
怀恩见状眉头皱的更深,他看向屋外的天色,试着提议:“岁岁要不先行回宫?这里有哥哥。”
妹妹状态不好,怀恩只得如此提议,他看着床上的男人目光晦暗,无论是林廷之,还是眼前的男子,都是那么的不讨喜。弱的如同鸡崽子,随便遭受点挫折就要死不活,连自己都护不住,遑论岁岁。
真是晦气!
怀恩嫌弃的瞥了一眼床上的男子。
经他提议,怀仪这才想起,她还在宫外,她要回宫。
腿有些僵,手脚冰凉,晚枝扶着她起身,走出一段距离后,怀仪突然顿了脚步,回头认真看着怀恩的眼睛,问:“这一次,哥哥会站在我这边,对吗?”
短短几句话遏制了怀恩心中那些不好的想法,他看着怀仪,最终无奈叹了口气,妥协笑道:“妹妹可以永远相信哥哥。”
那就暂且留着这个人吧。
若是真让他查出了什么,就将这人囚在这个宅子里,断了他所有的联系,只需要哄岁岁开心就好。
哥哥从来不会骗她。
得了兄长的保证,怀仪乱糟糟的思绪才有了那么一丝清明,于是放心回宫。
她们回宫的时间不算早,天色灰蒙蒙的,若是寻常,她应该已经用了晚膳。
不同于外面的灰暗,殿内十分明亮,宫灯与夜明珠的光芒交相辉映,照亮殿内的每个角落。
当然,也将几案旁的男人映照得格外清晰。
怀仪鲜少主动理会他,这次也一样,她自顾自往寝殿走。
“你回来得很晚。”
“下次我会注意。”
怀仪并未对自己的晚归做过多解释,成砚目光锁在她的身影上,浑身带着凉意。
半晌,他自嘲一笑。
她还深爱着那个人。
眼中冷戾风暴一瞬凝聚,细看之下,其中藏着嗜血的光芒。
要不,就再杀一次吧……
那人是不是林廷之又有什么重要的呢?
手中的力道渐渐收紧,那股子暴戾又在胸中翻涌,只要一想到一个刚出现的,长得跟林廷之一样的男人就可以轻而易举的占据她所有的目光,成砚就想杀人。
杀了那个野男人,再杀了谢蕴,谢怀恩,将她禁在椒房殿,让她身边只有他一人。
成砚渐渐不耐,他开始对现下的境况感到厌烦,将以谢蕴为首的乱臣贼子一锅端的时机还未到,他还需要林丞相来制衡谢蕴,虽然做不了什么,但林家恶心人的本事倒是有几分。
现下的情况并不适合展露他的心意,依他现在的处境,若想独占拥有,就得将软肋藏好。
起身抖了抖衣袍,手上有些凉,他命人传了膳。
御膳房得了赵喜的指示,早早将膳食准备好,只等上面一吩咐,热气腾腾的菜肴便可以最快的速度端上椒房殿的几案。
成砚告诉自己,今日这个情况他不能与怀仪争执,她脾气倔,惹恼了做出什么事都有可能。
即便是现下他不能表露心意,甚至不能在众人面前表露出一丝爱意,但也不必日日争吵。
强硬手段是最下下策,他更倾向于她能爱他。
就算不爱,也不要总是疾言厉色,一副恨不得同他同归于尽的模样,他心疼的厉害。
“先用膳。”
怀仪正在换出宫的衣裙,她脸上一副恹恹的神情,仿佛对眼前一切都提不起兴趣。
“你自己吃吧,我先睡了。”经过一天的折腾,怀仪现在是真的疲惫,脑子乱糟糟的,想问题也怎么都想不明白,这让她感到困倦。
“吃了再睡。”见怀仪换好了衣裙,他上前将人拦腰抱起,背影挺拔,不容置喙往外走。
态度强硬,不经意又流露出一丝温柔。
怀仪没说话,任由他抱着,两人今日观点难得一致,都不愿与对方争执吵闹。
其实与成砚吵架也算是一门脑力跟体力活,怀仪还要挖空心思去踩他的痛脚。
今日她没那个气力。
饭菜进口,食不知味,怀仪没用两口,就焉哒哒用筷子戳着碗,不愿再继续。
成砚见她这副模样,指尖发颤,他想摸摸自己的心脏,怎么这么疼。
这样的痛苦好像又回到了十五岁那年,他眼睁睁的看着他的小姑娘为了另一个人欢喜忧愁,她的眼中不再有他,甚至渐渐同他拉开距离。
他要怎样,才能留在她身边?
从前这样,如今也是这样,不过出现了一个长得像林廷之的人,便能攫取她大部分心神。
他很想不管不顾地捧着她的脸,告诉她,岁岁,看看他。
分明他才是一直守在她身边的人!
成砚努力维持表面的平静,从瓷盅舀了一小碗银耳莲子羹。
“再吃点。”
见怀仪未动,他舀了舀散发着甜腻香气的汤羹,准备喂怀仪。
赵喜有这点好,总是能够贴心照顾主子的心情,膳食试了毒,刚端上几案,他便将殿内一众伺候的宫人撵了出去,为二人留下独处空间。
看见凑上来的汤匙,怀仪侧过头,隐去眸底的情绪,接过碗,淡淡道:“我自己来吧。”
手上一空,怀仪难得的安静顺从让他更加难过。
他们之间竖了一面无形的墙,怀仪不让他过去。
这顿晚膳用的极其不是滋味,成砚甚至开始怀念二人吵闹的情景,尽管她总是用话来刺他,可怎么也比现在不愿说话来的好。
他跟着怀仪进了寝殿,跟着她换了寝衣,然后上了床榻。
她自顾自盖着被子,将眼闭上,嗓音带着浓浓的疲倦:“陛下若是想要便去昭阳殿吧,臣妾累了。”
一阵寂静。
并没有脚步声响起。
怀仪只听见一阵细微的声响,紧接着身边的位置向下陷。
“睡吧。”他替她掖了被角,安安静静躺在她旁边。
罕见的,没有吵闹,没有欢爱,就这样静静的。
困意袭来,怀仪眼皮越来越重,而后陷入睡眠。
直到耳旁响起均匀绵长的呼吸声,成砚才睁眼,他看着怀仪,神色复杂,带着沉痛。
要怎样才能忘记?
沉睡的人不可能给他答复,成砚缓慢侧着身子,在怀仪额角留下轻轻一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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