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拙劣的速写

夏日午后的阳光透过玻璃与纱帘,懒懒散散照射进室内,在地板上分割出了一道又一道的光斑,而我却顾不上吃桌上的西瓜,与此刻慵懒的气氛格格不入,我正忙着翻箱倒柜,想找出自己童年时的相册,同男友曹嘉木分享一下我的幼年时光,不想自己的相册没有找到,却在抽屉的最底层发现了一张速写。

男友曹嘉木弯腰瞅了一眼,一边揽起我肩上长发,一边轻描淡写地评价了那张速写的水平——基础极差,色彩拙劣,但胜在有神韵。

“这画上的人是谁啊?”我非常好奇。

速写纸张已经泛黄,纸上只用粗劣笔触勉强勾勒了一个半身像,依稀看得出画中人物是浓眉深目,咧嘴笑着,头顶的头发被荧光笔刺刺拉拉地涂成粉色,即便这张速写画年代久远,但画中人物的张扬与桀骜依旧穿透时光从叛逆的发色与轻佻的笑容中流露了出来。

曹嘉木也眯起眼来观察这速写人物画像,片刻后忽然说道:“安曼德斯。”

“啥东西?”我忘了自己头发还在他手里梳着,猛地一回头,一下子拽地头皮生疼,忍不住嘶声抽气。

曹嘉木无奈一笑,轻轻安抚般拍了拍我的脑袋,示意我转过头去坐好。

“安曼德斯是一位足球明星,”他手指纷飞,迅速将手中梳好的长发编成麻花辫儿,“大概三十多年前足球界绝代双骄之外的第三人,先后效力于……”

我向来对那些球类运动赛事兴致不高,听着男友口中吐出了一串又长又拗口俱乐部的名字,顿感头大,打断他道:“你确定这画的是那个安,安什么来着?你不说这张速写画的不好吗?”

“安曼德斯,”曹嘉木纠正道,“画确实不好,但神韵还在嘛,很明显是个张扬热烈的外国人,更何况这一头粉色头发实在扎眼,安曼德斯当年就是各种五花八门的发型层出不穷,粉发是最经典的造型之一啦。”

“就凭发型?”我开始思索起了这幅拙劣画作可能出自家中谁人之手了。

“倒也不只是,你看过前几天的热搜不?有几条不就是什么‘伟大球星的陨落’、‘缅怀逝去的青春’之类的标题,就是关于安曼德斯去世的新闻,”曹嘉木继续温声说道,“当时好多缅怀他的消息都用了那张粉色头发的经典照片,因为他顶着一头粉毛帮助球队绝杀晋级——”

“好啦,好啦,我知道了。”我又打断了他即将开始的长篇大论,我深知男友平生两大爱好——画最美的画和看最精彩的球。

我将那张速写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没有找到署名,问道:“你说这画会是谁画的?”

曹嘉木观察着那张速写,说道:“看着纸的颜色应该年代久远了……”

我将家人在脑海中过了一遍,迅速得出了一个结论——肯定不会是妈妈画的。我的母亲关辰路,一个一丝不苟一本正经的女人,平生无比世俗地信奉着“实用主义”,与一切艺术绝缘。

“这画不太好看,估计是爸爸画的吧,”我想到了父亲荀星达,推测道,“你们男人应该都喜欢球星吧。”

曹嘉木完成了手里的麻花辫工程,最后将刚刚从院子里撷来的黄粉色月季花装点我的发梢,玩笑道:“那可不一定,男生也有不爱看球的,女生也有狂热的球迷,说不定你奶奶也是球迷呢。”

我没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倒不是因为多好笑,只是因为太离谱,祖母是典型的中式老太太,一辈子相夫教子过得安安稳稳,对谁都和和气气,最大的爱好是每周好姐妹一起去听越剧,实在与这位粉毛球星八竿子打不着。

倒腾完头发,我拉着曹嘉木离开房间,拿着那张拙劣速写去询问父亲荀星达。

荀星达正在客厅,与我的祖父,也就是他自己的亲爹,围在茶几边品茶,品茶这项雅事对他而言无疑是一种“酷刑”,尽管他的父亲是高校的钢琴教授,尽管从小他就是泡在“文化修养”里长大的,但他对这些文绉绉的活儿向来没兴趣,他不清楚捏着偌小一个茶盏喝茶能有什么滋味。

作为女儿,我当然有义务拯救接受“酷刑”的父亲,于是我带着那张老画,打破了父亲跟前飘着茶香的沉闷午后。

但父亲捏着那张速写来来回回看了好几遍,断然道:“这不可能是我画的。”

“为啥?”我下意识追问。

“因为我画的没这么好看啊,”父亲哈哈笑道,“你又不是没见过老爸我的画,比这丑多了。”

我一时无语,回想起了儿时与老爸一起精心绘制,最终险些不及格的美术作业:“好吧,早该想到不是你画的才对,都知道你是半点艺术细胞也没有的人。”

我又瞅了瞅这张笔触拙劣的速写,最终目光飘到了祖父身上,但我实在没法把这幅张扬粗劣的画作同茶几边浑身散发着儒雅温静气质的祖父联系起来。

不过处于好奇心的驱使,我还是询问祖父是否是这张画作的创作者。

老先生触碰了一辈子黑白琴键的手指接过速写画,扶了扶眼镜,细细瞧了起来,片刻后开口,差点惊掉了我的下巴。

祖父说:“这画的是安曼德斯?”

“你怎么知道?难道你年轻的时候也是球迷?”我万分诧异,在我的记忆中祖父可并没有看球这一爱好。

祖父没回答我的问题,却说了一句“骇人”的话:“这画是你奶奶画的。”

“奶奶画的?”我终于彻底傻了,在把全家人猜过一圈后,这幅画的主人偏偏是那个最不起眼的老太太。

我有些难以置信:“奶奶她也看球啊?”

祖父脸上露出了几分怀念与惆怅的色彩,他微微笑道:“等她回来之后,你自己去问她不就知道了。”

父亲接茬说道:“你奶奶年轻的时候看球那叫一个迷啊,半夜三四点爬起来看比赛,后来差不多我上初中了,她才慢慢不上瘾了。”

我着实惊异,继续追问,却硬是没从父亲与祖父嘴里再问出些内容,祖父笑而不语,父亲则耸肩表示他那时年纪还小,不爱看什么球赛,更何况那时他只对电子游戏感兴趣。

之后的时间里,父亲大肆追忆童年,我听着无聊,便偷偷拉住曹嘉木的手,低着头心不在焉地捏来捏去,男友的手富有骨干而指节分明,在夏日午后的燠热中散着一层细汗,大概是常年握着画笔的缘故,中指指节有一个微小的薄茧,小指出则沾着一点颜料的痕迹。

片刻后我发现父亲追忆童年时光的声音戛然而止,一抬头正好撞上了他的目光,不禁两颊有点发热,匆匆松开了男友的手,故意掩饰道:“爸爸,你怎么突然不讲了?”

父亲冲我眨了眨眼,笑言:“刚发现你头发上还别了朵花。”

“怎,怎么啦?”我捋了捋脑后的长辫,手感极好。

“没怎么。”父亲嘴角带笑,我猜他或许是想起自己当年追爱人的往事了,听说当年为了追母亲关辰路,父亲每日一枝花,连着三个月,终于一日见到母亲将他送的花别在耳边,算是默认了他的追求。

父亲又说道:“你头发这样梳还挺好看。”

我有点得意:“嘉木编的,当然好看。”

“你就尽使唤人家小曹。”父亲埋怨我将曹嘉木画丹青的妙手拿来当丫鬟的手用。

我不以为然,反驳道:“那爷爷操音律的手还被奶奶当厨子用呢。”

父亲一噎,瞟了眼一旁的祖父,而祖父此刻正点头微笑,似乎对我的话深表认同。

“好嘛,你牙尖嘴利的,爸爸说不过你,”父亲一摊手,转而对曹嘉木打趣说,“小曹啊,你别总惯着薇薇,小心给她惯出一身大小姐脾气。”

“好,我肯定不惯着她。”曹嘉木微笑回答。

我一扬眉,轻哼一声,暗暗扭了下男友的大腿,而曹嘉木却趁机拉住了我的手。

太阳渐渐西斜,祖母打电话来说今晚在外面吃完再回家,叫家里几个不用等她,父亲吃完饭收拾了一下就准备回家陪老婆了。

临行前,我叫住了父亲,犹豫了一下,小声问道:“妈妈还在生气吗?”

“你妈妈她不是生气,她是……”父亲好像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这个暑假我可以称得上是来回奔波,先是去了男友曹嘉木家里一趟,见了他的父母,也见识到了金碧辉煌的双层大别墅以及过去仅存在于电视剧中的豪车名牌,接着我又带着曹嘉木来到自己家里,极为寻常的三室一厅。

虽然我与他居住地的豪华程度有所差距,但彼此家长的态度大同小异,我们的父亲都还算开明,但母亲都不满意自家孩子谈的对象。曹母似乎看不太上我小门小户的出身,话里话外隐隐透露出一种我配不上自家儿子的味道,我的母亲则不喜欢曹嘉木的艺术专业,更不喜欢他一派浪漫主义的作风,她说她绝不允许我把自己托付给一个“虚无缥缈”的画家。

为此我与母亲关辰路大吵一架,我嫌母亲古板刻薄,母亲则认为我是没吃过生活的苦,全然被爱情冲昏了头脑,于是我带着曹嘉木逃到祖父祖母家消暑,顺便逃离母亲的絮叨与指责了。

“你妈妈她不同意你和小曹在一起有她自己的考量,”父亲皱着眉,似乎是在思考如何才能表达清楚,“你从小娇生惯养的,没让你干过什么活,她觉得学艺术的人都不太踏实,她说你要是找个不切实际的画家,肯定是要多干活,吃生活的苦,她舍不得让你受罪。”

“嘉木他不是那种——”

我有些生气,但父亲打断了我的反驳,继续说道:“这只是一点,还有你也知道咱家条件和小曹家相差太大,你妈妈不同意你们两个也是怕你以后受委屈。”

我没有说话,我与嘉木的家庭条件何止“相差太大”,简直可以说天差地别。

父亲看出了我的失落,拍着我的肩膀叹息道:“薇薇啊,还有不说那些远的,就说最近的,你不是说小曹秋天开学就要去欧洲进修了吗?你们年轻的人的爱情不一定是实的,跨国跨洋的距离可是实打实的……”

可能是看到了我眼眶有点发红,父亲没再说下去,反而宽慰我:“不过年轻人嘛,总是要经历这些的。”

“爸爸也经历过这些吗?”

“我?没有。”他摇摇头。我猜父亲的感情路经历过的最艰难的事就是厚脸皮苦追三个月方才得到美人点头。

“那我该怎么办呢,爸爸?”我喃喃问道。

最终父亲并没有给出令我满意的答案,我伫立在夏日晚风中,目送父亲驱车离开,小院子里淡淡的月季花香气漂浮在西天绚烂的晚霞中,无意一扭头,就见到曹嘉木倚着门框,正笑着望着我。

日更,明天起早上7点更,本篇很短,欢迎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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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拙劣的速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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