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当差

我在床上歇了三日,感叹日子匆匆而过。虽然大门不出,但柳穗常常与我讲外面的事情,倒没有觉得过得比往常闭塞了。

元妃娘娘在苏慕院遭遇的一场风波,因柳穗是亲历者,事无巨细都与我咬了耳朵。我听了心揪着揪着,心疼天仙似的元妃娘娘。另外——

“皇后娘娘,好威武啊!”每次听到后半段皇后娘娘来解围,我总要感叹一番。

“那可不是,厉害着呢!三五句话说的悯贵妃哑口无言,不敢再作妖了。”柳穗神气地说,“我第一回离皇后娘娘那样近,皇后娘娘和我见过的所有娘娘都不太一样,我甚至觉得……若皇后娘娘是男儿身,当是十分俊俏呢!”

她想象着露出神往的表情,不可思议地,脸也红了,我大为惊奇。我不大喜欢“若是男儿”这种假设,却也不想泼柳穗冷水,抿嘴笑道:“确是女中豪杰。”

柳穗不察,接着说道:“现在阖宫都知道皇后护着元妃娘娘了,看之后悯贵妃和怜妃他们,谁还敢来招惹我们芙蕖宫!”

她模样逗趣,我也不由得笑了起来。

她口中的怜妃,便是从前的陈妃了,闹了这一场,皇后娘娘赐封号“怜”,宫里的人听到都会心一笑。皇后娘娘曾说,待她生下皇子便晋为贵妃,怜悯怜悯,“怜”还在“悯”字前面,这叫悯贵妃如何不忌讳,渐渐就疏远了苏慕院。

我不合时宜地觉得怜妃可怜,从她从宫女做了嫔妃开始,就被人有意做成了后宫中的活靶子,同居高位,悯贵妃是发妻,元妃娘娘有家室,她却没什么可以依仗,若说君王的宠爱,那是最不靠谱的东西。虽是妃位,却一直偏居毓秀宫,之前与悯贵妃交好,还能帮着张罗迁宫的事宜,如今是再也不提了。甚至比她位分更低的婕妤贵人,都搬去了更宽敞的宫殿,后宫里这种事情最是摧心,我是过来人,怎能不明白?

但这些都不是作恶的理由,那天的事稍加一想,便知道她对元妃娘娘是有意对付,如果不是皇后娘娘出马,或许真会成功,到时就成了元妃娘娘无辜受害。后宫之事错综复杂,唯今我只有作为局外人的一叹。

提到怜妃,我的思绪不由自主,又飘向了那晚……小桃。小桃为怜妃办事,曾提起过险之又险的一计,虽没细说,两边合起来一思索,大概,那天的事,就是小桃谋划的吧?她那天寻死,就是因为此计败露,导致怜妃反受其害,也说的通了。

那晚之后,我总觉得她又在动什么歪心思,甚至把主意打到了我的身上,她想做什么?我现在是越来越怕她了,她提起过去又是在暗示什么……想到这里,我忍不住大夏天里打个冷颤。

“英度,你是怎么了?”柳穗说着话,突然停下,关心地探了探我的额头,又来握住我的手,“怎么这么凉?你觉得冷吗?”

“无事。”我竭力不再让自己想那天的事,冲她笑笑。

她不放心,站起来,“我去把门关上,我忘了你身子虚,受不得风。等着。”

说完就往门那边走,我在后面忙道:“没事,门开着吧,不然屋里多热多闷啊,我真的没事。”

她回头冲我纵容地一笑,想折身回来,却发现外面来了人,只好先迎上去。

两个人在门口说了一会话,我听不大清,只听见柳穗最后一句话,语气十分客气疏离:“请你转告贺兰嬷嬷,我这里有些事,暂时走不开,下次吧。”

把人送走,柳穗把门折中半掩着,坐回我身边。

“怎么了?什么事找你?”

柳穗闷闷的:“贺兰嬷嬷有事差遣我。”

我一愣,这不是好事?柳穗从前不是对这些最积极的吗,怎还会拒绝?

“那为何不去?若是因为陪我,大可不必……”

柳穗打断我的话:“你别乱想,当然不是因为你了。——自那天后,贺兰嬷嬷很是器重我,有意栽培我,可我反而,反而不想要这种栽培。”

我恍然大悟,想起来了,她曾与我说过,元妃娘娘那天的表现叫她失望了。

她叹气,立即否认了我心中所想:“你以为这是我做奴才也敢有的心气?哪敢有呢。只是那天之后,我发觉元妃娘娘与我意气不相投,她估计也不大喜欢我。现在即使贺兰嬷嬷有意提拔我,我就算到了内殿侍候,又能走多远呢?不如趁那之前另谋个出路。”

“怎么会……”

柳穗的语气里还是流露出怨气:“元妃娘娘,清冷高洁呗。定是我那天为她求情的话惹她不喜,我也不是没努力过……唉,算了。”

我不知该说什么安慰,沉默不语。

“唉,要是那天我脚和你一样伤了,休上几天,远离世事,多舒服呀。偏我身子就是这样健壮。”她歪倒在床上,上半身躺到我身边,双脚离地,滑稽地转着灵活的脚脖子。

我被逗得笑了:“我的苦药可以分你半碗喝。”

她哈哈笑:“当我傻?我可不要。”

柳穗每天午休得空时便来看我,嘻嘻哈哈的辰光转瞬即逝。大半时间我只有自己一人度过,无事只有看书消遣。

星子真的托柳穗送来了我的书,我的心情十分复杂。我自己写的书,自然没有看的道理,但是读着手头的古典,我的心思总飘到那上面去。

终于还是有一天,我摆出了纸笔。

如果像她说的,这书有那么多人喜欢……我忽而有了动力继续写下去,乃至于冒着莫大的风险,也甘之如饴。

可是写字的时间总是有限的,写书的时候,我能控制自己的心思沉浸在其中,可是闲下来,或是睡觉做梦,我还是不受控制地想到春鸾殿。

想到那一晚,我没有等到他来……

想到小桃对我说的话……

乃至于回忆起来过往在那里度过的日日夜夜……

除了写书,我还得找些事情来将自己填满。是以休养的第五天,我跟元妃娘娘遣来探望的嬷嬷说,我去当差已无妨。

那一天我打扮齐整,穿上那身粉色宫女服,梳了两个环髻,对镜自照,有一种说不出的别扭的感觉。

这也是那天的后遗症之一,从那之后,芙蕖宫管教下人便严苛了起来,尤其是我们这些倚碧轩操持进来的新宫人,生怕其中混入了倚碧轩的奸细。这举措虽是亡羊补牢,但也雷厉风行,如今规定所有宫女都做统一的装扮,一点出挑的心思也不许有,定下的发型,像是越京中十年前达官贵人家的丫鬟之间流行的。

不过我爱美无用,收拾停当后,就跟着来接引的嬷嬷去元妃娘娘的书房。路上我走的慢些,为着减轻伤脚上的受力,身上一扭一扭的,遭到了随行嬷嬷好几个白眼。

“放端正些!别指着元妃娘娘脾性温和,近来皇后娘娘可常来这边,若是被皇后娘娘看到责罚,可没有好果子吃!”嬷嬷忍不住教训我。

我因羞赧脸红得厉害,答:“是,谢嬷嬷提点。”

自那件事后,元妃娘娘闭门不出,在书房的时间待得更多了,因此我当差不光是晚上去,白天也得去了。

又来到那个熟悉又陌生的飘着墨香的房间,我的心情也宁静了下来。元妃娘娘看起来精神不错,未曾受过风波的样子,正和另一人和风细雨地说话,我赶紧和嬷嬷先退到一旁的屏风外候着。

“我们殿下说一会过来。娘娘该做什么做什么,不必特意准备。”来传话的是自上回与绣珠交好的菡萏,她性格一向活泼,说起话来也是笑吟吟的。

“我知道了,”绣珠也笑着回道,“每天都来,每次来坐一会就走了,若还指望着我准备这那,怕是叫我忙不过来了。也不知我这芙蕖宫是有哪点好?或是有哪点不好,怎么每次来了又呆不长呢?”

菡萏道:“殿下公务繁忙,能来坐一会已是有心了。娘娘不知道,前几天殿下忙的脚不沾地,偶尔闲下来,便是来您这儿坐坐。”

“是为何事这么忙呀?”绣珠问。

菡萏闭嘴不言,表情为难,绣珠自觉失言,认真道:“抱歉,我不是有意刺探的。”

“不妨事,反正我也一个字没说呀。”菡萏俏皮的应对缓和了方才尴尬的气氛。

绣珠低头卷着帕子,想了想,还是把心中的疑惑讲了出来:“莫不是,那天,她还生我的气呢?”

菡萏笃定地摆手:“不是,肯定不是,娘娘放心。我们殿下从来宽宏,就没有赌气的时候。不过吧,她最近心情确实不好,眉头好几天没熨平过。”

绣珠这才把绞紧的帕子松开了,释然道:“原是这样。”

爱赌气的人是她才对,前几天拉不下脸面,翟寰也不主动找她说话,她也装作无所谓地撑着。临了走前,皇后娘娘连一口水都没喝上。

“殿下可说过她什么时候来?我让下面的人去备茶——她一般喝些什么?”

菡萏笑而不语,想卖个关子,绣珠比往日要活泼些,反正也是在自己宫里,凑上去像小姐妹之间玩闹一样呵她的痒,引得菡萏银铃一样的笑声。

“殿下应该上完朝就来了,我们殿下不爱喝茶,爱喝酒!”

绣珠笑骂:“大白天的,我去哪里找酒来呀!”

我在旁偷听,也被欢乐的气氛感染,偷偷笑了起来。旁边的嬷嬷站的板正,斜眼眄了我一眼,脸上写着方才的告诫似的“端正”!

我觉得她那模样其实更好笑,我稍稍平复,努力将翘起的嘴角按了回去。

元妃娘娘和那位姑娘口中的“殿下”,想必是皇后娘娘?除了她之外,估计没有人在宫中能被那样称呼。

我突然想起,我上一次当差,也就是元妃娘娘在苏慕院出事那一天,我奉命来侍墨,好像就是遇上了皇后娘娘……

那天实在太怪,我来和走时,偌大的宫里一个人都没遇上。我当差也当的稀里糊涂的,时间还没到,就被皇后娘娘遣走了。

唉,所以我之前还羡慕柳穗见到过皇后娘娘,我又何尝没有与皇后娘娘亲密接触过?只是难把两个人接触的皇后娘娘的样子合到一起,柳穗口中的皇后娘娘何等威武,我记忆里的那个,却是温柔的像梦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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