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雪消融,厚厚的冰层也从碧水上消退,随着一阵刺耳铃声袭来,一艘大船推开碎冰缓缓到达,于是一个消瘦赤着上身的中年男人使劲挥舞手中短鞭,发出清脆的破空声,于是零零散散坐在四周的同样赤膊的十几个男子便迈动缓慢的步伐向他靠拢。
大船停下,搭上踏板,一群男子上船扛下一个个麻袋,手持短鞭的人则在岸边清点。
直到日上三竿,地上有了些暖意,众人才停下,等工头核查数目,对接船工,这时可以吃一些东西,因为不出一个时辰,他们还要把这些运往其他地方。
其中一个少年抗得非常吃力,他不像其他壮年男人一样一身腱子肉,十分纤瘦,那袋货物仿佛并不是压在他的肌肉上,而是直接卡在他的骨头上一样,虽然是初春二月,却也汗流如瀑。终于眼见是最后一批,他深深地喘了一口气,可算是熬到头,便迈动颤抖的双腿踩上踏板。
“阿蛮,今日你婶子给你备饭没有?要是没有的话,我正巧多拿了一些,你跟我吃。”他身后一个和善的男人问道。
少年也不敢说话,生怕岔气,却有些难过。他前面一个上点年纪的大叔笑道:“需要你发善心?诺,那不是有人给送饭么?”
两人顺着目光向码头看去,正瞧见一个短衣粗布的红衣女孩提着篮子向这边张望。看见她的身影,少年的脸不由得红了,只是默默地听着身边人的调侃。
清点了上午的劳动,少年迈着疲乏但轻快的步伐向女孩走去:“申欣姐姐,你怎么来啦?”
女孩约莫十七八岁,已经是成人身形,她看着少年形销骨立不由得心疼一阵,不过也只是坐下她早就扫过灰的台阶:“我当然得来,好歹现在我也在做工,有一点钱给你吃了,不然单靠你家里给你留的,你怎么能吃饱。”
少年看着篮子里的食物也是心疼,他素来知道她的工钱大多数都被父母拿走,完全不管她能不能吃饱穿暖,却还要挂念自己:“这些给我吃,你吃什么?”
“咱们一起吃呀,我是女孩嘛,吃很少的。”
两人吃得很快,工头的短鞭又响起,少年忙与女孩告别,申欣也回到自己工作的丝织工坊。
“又去码头啦?”几个聊天的女人看见她回来,便绕着她叽叽喳喳地问。
“你知不知道你未来婆家攀上县丞老爷啦?”
“噢。”
“你这反应也太冷淡了。”其中一个姐姐好心地劝告,“你知不知道县丞老爷有个小姐未嫁啊?你的未婚夫要是抛下你娶人家小姐,你哭都没地哭去,还在这节骨眼去见别的男人。我要是你,就抓紧时间笼络住人家的心啊。”
申欣放下篮子,将丝线重新穿好:“我与他只是指腹婚,不是很熟,他若想娶别人也正常;再说,你们也听闻他的人品了,不是良配。”
“嗤,”那姐姐属实觉得这想法幼稚,“妹妹你还是经事少啊,什么感情都是虚的,有钱最重要啊。你想想,你一出嫁就是别家的人,你娘家还有什么东西会给你?不都是你弟弟的嘛!再说,你要是嫁给码头上那小子,你俩就是做工做一辈子也混不出头,你这未婚夫就不一样了,一嫁过去就是少奶奶,还做工?每天就是坐在柜台后面打算盘啦!真是拎不清。 ”
听见这话,申欣沉默下来,不是被她的话说动,而是不愿再做无意义的争辩。少年人最信自己,她相信就算不会过上被人伺候的日子,凭他两个的勤奋劲,也能把日子过得蒸蒸日上。唯一麻烦的是她的家人。
“你说什么?!”听见这话,申娘子果然摔筷子摔碗的,“老娘多有远见,趁他没发迹,早早给你定下石磨坊的少爷,要不嫁给他,你弟弟怎么办?养你这么大,也该还我们的恩情了吧?!”
这冲天的咆哮声中,申欣看向父亲,果然,父亲与弟弟只缩在一团,护着自己的碗只顾吃。
“他要娶谁我也拦不住,要是他提出退婚的话,你们会答应吧?”
“已经收的聘金可吐不出来啊,”申娘子冷笑一声,“你要是不嫁想办法自己还上。”
“赶紧滚,看见你就烦。”
拧眉的申欣撇着嘴离开,走之前还不忘抓走一个饼,一边恨恨地嚼一边向外走,出门发现阿蛮也蹲在巷子里画圈。
“你怎么也出来了?”申欣看见他便下意识地把嘴里的饼拿出来撕一半给他。
阿蛮看见她有些惊喜,忙站起身接过饼啃一口,含糊不清地说:“刚听见你家里吵架了。 ”
“还是那点事呗。”申欣与阿蛮趁着月光踩着鹅卵石来到小溪边躺下,闻着水里泛上来的清甜气息,申欣才感觉心中堵的一口气缓缓倾吐出来:“反正你叔婶对你也不好,咱俩走吧。”
阿蛮只是眨眨眼:“为什么要走?”
听见这个问题,申欣只是苦笑着爬起来,捏着他的脸揪来揪去:“真是好大一个大傻子!”
但是又停下,心疼地看着他清澈如小鹿一般的双眼:“不过我有时候真羡慕你啊,受那么多委屈也跟没事人似的,也不会怨恨。 ”
为了劝他,申欣移开脸,望向小溪对岸:“因为我想走,去到一个他们够不到我的地方,和你一起。你愿意吗?”
道理他都懂的,只是他确实从没有过怨恨的情绪,甚至很多时候,他觉得自己应该是怨的,却无法作出相应的反应。但是爱的感觉他懂。
“好呀。”
“放心吧,”申欣重新躺回去,“我偷偷攒了一笔钱,都是在下工以后偷偷做的,不要告诉别人噢。”
在冷风吹拂下,就快睡着的申欣突然觉得地在震动,身边的小石子不断跳动,逐渐的,一队马奔驰而来。
两人忙站起来,看着马队呼啸而过。后面还跟着两队重甲士兵跑步跟随,看见他二人,其中一个问:“你是谁家的?”
“算了,”这人来不及想这些,招呼人把阿蛮架走,“一会儿进城问吧。”
“等一下!”申欣踉踉跄跄地跟着跑,“这是干什么?!”
刚才那人抛下一句话,可惜申欣并没有听清,地上的石子太崎岖不平,申欣一下子绊倒,只好眼睁睁看着队伍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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