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天诸灵,汇聚元素,问君欠水,火。”
吃着吃着,申欣突然冒出这么一句。
“什么?”温嫔没听清,刚要问,却发现申欣面前的桌布突然着火。
本来在出神,看见起火,申欣自己也是吓了一跳,宫人们也是骚乱了一下,扑火的扑火,拿水的拿水,还是申欣忙抽走桌布扔进亭阁外面的水中。
看着桌布慢慢熄灭,申欣仍然出神,回忆着刚刚发生的事。
温嫔则疑惑地看着她身边。烛火离得远得很,到底怎么着起来的火?“你没伤着吧?”
申欣张开双臂给她看:“没有。”
“那就行。不过你这身衣服得换了。”
收拾停当后,申欣便跟着宫人去了御书房。
皇帝身边年长的太监对她千叮咛万嘱咐以后,给她一个托盘让她进去了。
从内门出来,申欣将托盘举过头顶,双膝跪地,寻着没人说话的空档朗声道:“陛下,妾身奉皇后娘娘之命来此伺候陛下笔墨。”
皇帝闻声,瞥了一眼她:“你是前日进宫的碧州女子?”
“是。”
于是皇帝笑着对屋内的臣子说:“你瞧瞧,这才几日,就把一个野丫头教成规矩人了。”
听见这话,屋内的大臣并不附和着笑。
申欣收到皇帝手势示意站了起来,将托盘中的茶点摆在案上,余光看着屋内。
这御书房内除了侍奉的太监宫女,就只有三人。她和皇帝站在桌案里,那位大臣侧坐在末尾,脑袋微低,脸上全是冷汗。
这人约莫四十多岁,即使坐着也能看出身形高大,他的指尖把紫色袖口揪成一团。非要说的话,申欣觉得他与那天晚上皇帝身边的将军有点像。
果然,皇帝幽幽地问:“司空雷,你在想什么呢?”
想什么呢?司空雷感觉他贴身的内衬都要被汗湿透了。中午听到妹妹从宫中传信,讲了皇后的意思,现在又被皇帝传进宫,看来是真的了。
“看来你们家递信十分灵通啊。”皇帝背着手,笑道。而后向申欣一摆手:“去给司尚书奉茶。瞧这汗流的。”
申欣忙倒了一杯茶,用托盘捧着来到司空雷侧前。司空雷忙推辞:“不敢劳烦娘娘。”
抬头间却惊诧道:“仙人?!”
是了,即使三十多年过去了,再一见到她,模糊的记忆也瞬间清晰起来。
“什么仙人?”皇帝问。
司空雷忙起身回答:“陛下许也听说了,臣弟周岁时曾有仙人现身赐仙镜,臣也在此宴上,因而认得。”
“这事是三十多年前,这女子才十七岁,怎么可能是呢。”皇帝笑道。
司空雷惊诧地看向申欣。后者只是垂头端着托盘,是默认了。
司空雷这才惊疑不定地捧过茶杯放在身边,而后向皇帝躬身:“多谢陛下赐茶。”
不过虽然接过了,他也不敢喝。只是揣着手说道:“陛下,臣如今近知天命之年,渐渐力不从心,更何况臣父新丧,早该丁忧,怎敢再忝居其位。所以臣想……”
听见了自己想要的回答,皇帝嘴角微微上扬,面上却是痛心:“卿为国鞠躬尽瘁多年,朕哪里舍得! ”
司空雷却执意请去。
深呼吸几次,皇帝背着手快步转了一圈,而后痛心地说道:“这样吧,朕封你为一等紫金大夫,让你荣归故里。 ”
君臣就这样来回哭了一阵,司空雷便告退了。
太监进来禀报:“陛下,皇后娘娘已等候多时了。 ”
“哦?快走。 ”皇帝忙带着申欣从内门出去。
后院中,皇后在一棵巨大的榕树下坐着弹琴。
这棵榕树早已看不见本来的树干,反而无数气生根茂密地扎在地里,其形成巨大的树冠已有遮天蔽日之势。
皇帝静静地站在皇后身边。申欣则远远站在一旁。
一曲罢,皇后闭眼,感受心中汹涌的情绪慢慢平静:“陛下不可操之过急。 ”
皇帝笑道:“你怎么知道朕在看这棵榕树? ”
而后面色严肃起来:“这棵榕树实在烦人。挡在这里其他树完全长不大。 ”
皇后也渐渐睁眼:“它的根系太错综复杂,这里的植物都是依凭它,即便主干砍掉,剩余的根也会继续生长,想要彻底拔除,咱们自己也要大伤元气啊。 ”
“都怪我,当时太年幼,不能看到后几十年,全意信任它,才让它长到如今模样! ”皇帝痛心道。
皇后心疼地握住他手:“陛下不要太过自责,还是妾身娘家太弱,不能对抗。 ”
皇帝抚慰地拍拍她。
申欣听着听着就觉得他们说的不只是榕树了,可惜她对朝廷局势并不明白,也听不出来他们到底在说什么。
陪着用过晚饭,皇后喊住她:“难得精神好些,陪我走走吧。 ”
这时已天光渐失,申欣跟在皇后身边,绕着后花园的湖水转圈。
“你有时候,有没有觉得,自己生命中少了什么? ”皇后停住,看着月光随着涟漪飘远。
申欣不太明白,不过还是如实回答:“妾身反而觉得,多了一些。 ”本来想说多了一些记忆,不知道为什么,还是没说出来。
“怎么说? ”皇后有些感兴趣地问。
“妾身本以为在朋友战死之后,就没有什么指望了,却没想到来到了这里。 ”
“这个朋友很重要吗? ”
“嗯。 ”申欣认真地点点头。不只是这十几年,她觉得,他俩已经相伴过了永远那么长的时光,只是在她多了的这些记忆中,确实感觉少了什么重要的事情。她相信,是有关他的记忆。
皇后笑着拍拍她的肩膀:“既然这样,就带着他的愿望好好活下去吧,恣意飞扬地活着。 ”
他的愿望是什么呢?申欣努力去想。好像从来都是她在告诉阿蛮自己要做什么,阿蛮从来都是傻笑着赞同。
既然这样的话。申欣看向远方。
“来。 ”皇后招呼她一起趴下,而后从怀中拿出一张裁好的宣纸,几下就叠好了一个纸船。
她将纸船放在水中拉住,俯身悄悄讲了两句话,而后松开纸船,用手指轻轻拨动水流,送纸船摇摇晃晃地远去。
申欣不解。
皇后只是微笑着说:“它会替我传信。 ”
“给谁呢? ”
“不知道。 ”
临海中,一只纸船摇摇晃晃地漂荡而过,一双纤长、骨节分明的手停住了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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